黑夹子

一日陪小侄女去精品店选夹子。

精品店的夹子琳琅满目，满满当当地挂满四面墙。夹子的造型千奇百怪，有的状如星星月亮，有的状如龙蛇波纹，有的状如璀璨皇冠。即使是最普通的夹子，也被用心地点以装饰，有的点缀瓜果蔬菜，有的黏上猫狗卡通，有的缀着花鸟鱼虫，看得小姑娘满心欢喜，难以取舍。

望着这些精致的夹子，我想起我小时候用过的最普通的黑夹子。

一条黑黑的类似钢丝的铁丝，被掰弯对折成细细长长的不规则的小"U"形。两条细铁丝接近平行似地绞在一起，夹子咬合力还行。这便是黑夹子的全部内容。

它老少皆宜，没有年龄限制，上至白发驼背的老奶奶，下至十岁懵懂的小姑娘，只要头上有碎发要协助整理，它就派上用场。它总能恰到好处把那些散发、碎发在头顶上妥妥帖帖整理出来。隔壁老奶奶每日梳完"粑粑头",后脑左右两侧都要各别一只黑夹子；大院里小姑娘们扎起跳动的马尾，漏下的几缕碎发，全靠黑夹子收尾打理。

它身价低廉，萎缩在路边摊上，一毛钱五个。几乎家家都有这廉价的饰品。大家都一样，经常买，经常丢，没用几次就不知所踪。

因为很廉价，也懒得费神找，不见了便揣个几毛钱再去地摊买。当然，过几天，这黑夹子也会从家里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总而言之，它太普通，太不显眼，灰头土脸的都没引起大家的重视。可是在那物质匮乏的童年，这廉价的饰品却给我们那些十一二岁刚懂得爱美的小姑娘带来了很多欢乐。

譬如碎发多，低头写作业时，毛毛蹭到眼睛，将它往头上一别，碍事的头发被乖乖收拢住，眼前一片开阔光明。有时别出心裁，分别在刘海前左边别两个，右边别两个，头发被脉络清晰地划出两道对称的分界线，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哈哈，对镜自赏，甚是好看，夹子别出了新高度。

譬如盘头，它的作用可大了。前几年流行的丸子头，早在我小学时风靡一阵——将头发束高，挽成一个发髻，顶在头顶上，再套上发网，用黑发夹固定。如果想再玩点花样，头发上再攒点珠子，花朵饰品啥的，黑夹子再度派上用场。你用它穿过玻璃珠链，花朵饰品的底端，紧紧别在头顶上。高兴时摇晃脑袋，珠光流翠，花枝乱颤，好像一下拥有了魔法，花花绿绿的饰品映衬得小姑娘的脸细腻润白，熠熠生辉。小姑娘咧开豁了门牙的小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古装剧盛行，女主头上的丝带轻柔温婉，《新白娘子传奇》中的蛇仙头上白纱袅袅，小姑娘一颗爱美之心蠢蠢欲动。这时找出钢丝发夹，用它穿过纱巾一角，别在高高梳起的马尾上，迎着风，满院欢跑——纱巾飞舞，轻抚脸庞。

可惜，黑发夹实在太卑微，生来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无论头发变出什么新花样，它总是被竭尽全力隐藏在发丝下。在小姑娘的成长过程中，很快就抛弃了这种黑色钢丝发卡。

越来越多的新发夹出现，彩色发夹，X形发夹，镶钻发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仿佛一夜之间，商店超市精品店突然都没了黑发夹的踪影，它好像随着童年的消逝从我们的生命中淡去。

偶然，在夜市的路边摊，又看见了它——老样子，黑黢黢的，扇形状整齐地挤在一张方形硬壳纸板上，两块钱一板，老板说："不单卖！"

我摸了摸我那已经长长的刘海。只是，当年那个蹩手蹩脚用它别头发的小女孩，已经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