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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里的旧时光

作者: 布衣2023/09/11散文

窑洞里光线不足,昏昏的感觉。隔断把窑洞分为两个空间,外间做饭,搁着一张木纹方桌、一把旧式藤椅。藤椅里坐着满脸褶皱的姥姥,她眼皮耷拉着,仿佛做着一个悠远的梦。

我怀疑自己命里缺水,不知咋就那么渴。我蹑手蹑脚地逼近水缸,悄无声息地握住葫芦瓢,刚刚舀起半瓢水。“咦——小伢子,不能喝生水,会肚疼哟!”姥姥眼都没睁,话音就沉沉地落在空气里,吓得我立即缩回了手。

于是姥姥起身,摇晃着身子,走向窑底,在黑暗中摸索,捧出了春天割的一罐槐花蜜。她欠欠身,对准一只敞口的瓷碗,蜂蜜一点一滴淌下来,连成一条线,吸引着我贪婪的眼神。线倏然断了,我有点小小的遗憾。不过很快,我就喝到了热气腾腾的蜂蜜茶,从喉头甜进了心里,又从毛孔里散发出来。

窑洞里的夜晚是那样漫长,我翻过五六次身,还是被黑暗包围着。姥姥烧干柴熏下了病根,呼吸总是那么艰难,胸口发出拉风箱一样的乌拉乌拉声,搅扰了我的梦。

姥姥极想讨好我,努力在衰老的记忆里搜寻,以谄媚的语气,给我出题目、讲典故,什么鸡兔同笼、鸡几何、兔几何等。题目没有难倒我,姥姥挖空心思,顿一顿,又讲:一字九横六竖,难坏天下文人,颜回去问孔子,孔子猜了三日……在猜谜的兴奋与激动中,终于迎来了曙光。

岁月如梭。白天,姥姥就那么坐在藤椅里,嘴唇翕动,枯瘦的手微微地打颤,听到我的声音,塌陷的眼窝瞬间就有了光芒。她唤我过来,俯一俯身子,把一样东西塞进我的手心,向我神秘地耳语:“这些钱,你拿去买本子呀,上学要好好读书,乖伢子,为父母争气呵!”她的气息热热的,在我耳边久久不散。

再一次见到姥姥,一根拐杖代替了她的腿,让她的情绪也烦躁起来,她总是把地面敲得梆梆响。见到我来,她努力挑动眼皮,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冒出一句:“你是客呀!哪庄的?”半天,她突然又呼唤我的乳名,亲热地拉我的手,并执意起身,去摸索收藏的点心。点心已经放得发霉,她却执意塞给我,看着我要我吃下。

若干年了,再回窑洞,已物是人非,满目苍凉。恍惚中,似乎姥姥仍坐在藤椅里,双目微闭,神态安详,嘴唇翕动,像在回味着一段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