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伙过年
年关将近,回家的人们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万家灯火里飘出亲人团聚的欢声笑语。回想去年的春节,不由百感交集。
去年年关将近,年货准备得差不多了,在外务工的丈夫和在成都工作的女儿亦准备回家过年。小年那天,丈夫和女儿却突然告诉我不回家过年了,因为响应当地政府号召,避免人员流动感染新冠病毒,给家人给社会添乱,决定留守当地不回家过年了。女儿还说,公司鼓励他们就地过年,还将派发过年红包。如此,我只得“孤家寡人”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年了。看着之前兴致勃勃准备的腊肉、香肠等年货,兴味索然。
小年的传统习俗是扫扬尘、清阳沟、洗被子。在得知丈夫和女儿的决定后,我不想整理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打扫得再干净,给谁住给谁看?
年是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合家团聚的传统节日,一年的奔波忙碌、辛苦艰难,就盼着在过年的闲散时光里予以休整,不仅放松心情,还能汇聚延伸亲情。延续了千百年的节日,早已根植于人们心中。因为疫情,突然不能合家聚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蔫头耷脑地走出房门,见隔壁大孃系着围裙、提着篾刀正欲出门,忙问她:“大孃,做什么呢?”
“二十四扫扬尘。我去砍把竹枝回来做扫帚。”
“军军、小华他们要回来过年吗?”军军、小华是大孃的儿子和媳妇儿,也在广东务工。三叔去年过世,留下大孃一人在家。
“不回来。说是疫情严重,老板叫他们就地过年。”
“那你干啥还扫扬尘?”
“他们不回来难道就不过年了?”
对呀,丈夫和女儿不能回来,难道我就郁郁寡欢地过年?
大孃又问我:“侄儿和兰兰不回来?”
“回不来,跟军军他们一样就地过年。唉,一个人在家,真没意思啊。”
大孃见我神情沮丧,忽然说:“要不,我们一起过年?”
听大孃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精神。对,咱们可以打伙过年啊。只要心情好,即使亲人没在身边,照样欢欢喜喜过大年。再说,我们这个山里的小村庄,大部分是本宗本族,本就一家亲。
我和大孃站在门前晒坝里开始热切地讨论过年的事。我觉得村子里还有杨二嫂、五姑等几个留守妇女和两个孤寡老人李幺婆和贵庚叔,不如叫他们一起过年。我刚把想法一说,大孃便爽快地同意了。
大孃放回篾刀,我们一起去找杨二嫂、五姑商量,没想到她们也爽快地答应了。谈到AA制时,快言快语的五姑说,两位老人就不出钱了,咱们现在谁也不缺吃喝,况且两位老人也吃不了多少。再说,打伙过年,不就图个高兴、快乐吗?
第二天,在五姑的倡议下,我们又将李幺婆、贵庚叔家的扬尘扫了,还将他们的蚊帐、被子也洗了,两位老人开心得不得了。听说能与我们打伙过年,李幺婆急忙扯了白菜拔了萝卜送过来,贵庚叔则送了一大背木柴给我们。我们开始自制年货:在晒坝里烧稻草灰过滤成碱水制作黄粑粑,浸泡黄豆推豆腐,磨炸酥肉的米粉……李幺婆拄着木棍站在火塘边指点我们如何加卤水点豆腐,贵庚叔慢悠悠地添柴加禾蒸黄粑,屋子里弥漫着美食的香甜,氤氲着浓浓的年味。我又忙里偷闲地联系电信师傅将家家户户的电视“锅盖”进行维修,寂静的小山村又飘出了欢乐的歌声。
我们决定从腊月二十八开始过年。五姑说,如今吃喝不愁,天天都似过年。
我家灶屋宽敞,大家齐聚我家。李幺婆和贵庚叔一大早便来生柴火堆,我和大孃、五姑、杨二嫂则分工合作,有的洗腊肉,有的剖鱼,漂亮能干的五姑负责掌勺。大孃、五姑年纪稍长,又辈份相同,经常在锅台边嘻嘻哈哈说些玩笑话,我和杨二嫂则坐在火塘边听李幺婆和贵庚叔讲村里的往事。中午时分,一盆盆一盘盘香菇炖鸡、海带炖腊猪脚、蒜苗腊肉、白菜煮酥肉等飘着浓郁年味的年饭摆上了饭桌,我又专门给两位老人倒了一杯老白干。贵庚叔品着白酒,吃着软软的酥肉,脸上全是满足的神情。他说,没想到今年这么开心地跟你们一起吃团年饭,还吃得这么好,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年近八十的李幺婆也说,过了这么多次年,第一次过得这么开心,明年继续打伙过吧。我看了大家一眼,随即说道,好,以后每年我们都请你们两位老人过年,无论在谁家都行。
往后的每天早晨,大家洗漱后便来到我家,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不分彼此,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饭后,要么打扑克,要么嗑瓜子聊天看电视,直至深夜方才散去。李幺婆和贵庚叔常咧开因缺牙而略显空瘪的嘴,开心地笑,呵呵地乐,那笑容就像温暖的冬阳,映照在小山村的上空。在开心和忙碌中,我的心也渐渐变得安宁祥和。
……
又要过年了,丈夫和女儿已回到家里。按照打伙过年时的承诺,今年春节,李幺婆和贵庚叔在我家过年。丈夫和女儿起初不明究里,经我一解释,他们都说好。
疫情能阻挡亲人回家的脚步,但没能阻挡我们过年的快乐。“大道不孤,天下一家”,套用一句流行语:年龄不是问题,路途不是距离,只要过年的仪式还在,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