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晨怡人

夜雨初霁，清晨，是个晴晨。

昨夜，雨不大，细雨霏霏。今晨，地面，湿而不泥，润润的，软软的，一步一个脚印，有一种童心般的欢喜。

院子里，有树，有花，有篱；树绿一团，花开艳艳，篱上爬满藤蔓，豆花摇曳，感觉一庭新绿，一院花香。有残叶落地，乱蝶一般；有败花飘零，人走过，衣袂生香——香满衣。篱笆架上，扁豆叶、丝瓜叶绿如堆玉，一些细小的水滴，执着地缀于叶片表面，滴滴如珠，晴光下，滢滢亮人眼目。白的、紫的，是扁豆花；黄玉似的，是丝瓜花；扁豆花，一枝一枝，一穗一穗，微风起，摇曳如舞；丝瓜花，一朵一朵，似玉女芳唇初绽，仿佛沁香欲吐，诱人，惑人，迷人。

空气，异常清新，满院子里都流溢着沁人心脾的凉香。

仰首望天，天空一碧如洗。真蓝，蓝如醉，痴痴的醉。仍然有水汽，在低空漂浮，抖纱一般，生成一份飘逸之美。偶或，会有一团、一片白云飘过，在碧蓝的底子上，云白如棉；湿气尚重，仿佛随意一挤，那一团云，那一片云，就会洒然雨落。

人望蓝天，心醉了；人看白云，气润了。

有麻雀，飞临庭院，栖于枝，落于地。栖于枝者，叽叽喳喳，叫做一团，搅作一团；落于地者，寻寻觅觅，喙啄不已，于是，满院喧闹，满院熙攘。一只知了，被麻雀惊起，霍然而飞，留下一声曼长的鸣响——好响亮，好响亮。

信步走着，走出家门。

空气，愈加畅凉。熏风微微，是来自田野的风，带着湿气，携着凉气，从人的身体吹过，从人的脸颊拂过，感觉清爽极了，通透极了。

不言语，人们只是相互对望一下，灵犀相通，怕打破了这晴晨的宁静。兀自守着自己的安静，兀自看着眼前的风景。村口有树，树高大，多的是枣树和槐树。枣树上，已挂满了青涩的枣儿，累累如坠；槐树，叶子稠密，浓翠如云。都湿润润的，亮晶晶的，新浴甫毕。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在对望的树上，满树流金，浮光掠影，闪烁飘忽——是玉人在树杪间起舞。此时，好想奏一曲《霓裳羽衣曲》。

我走近一株枣树，低垂的密枝上，挂着一张大大的蛛网，蛛网有些许破碎，一些水滴缀在上面，晶莹逼人。有小虫的枯尸，依然挂在蛛网上，我在想：那只蜘蛛哪儿去了？

高埠处，一老人，手牵一头黄牛，牛绳长长，牛在一端卧着；老人，则蹲在那儿，手持一根长长的烟袋，静默吸烟。一边吸烟，一边瞭望着周围的景象，一脸舒展、安谧的祥和。蓦然间，那头黄牛“哞哞哞”地叫了起来，声音浑厚而辽远，这个安静的晴晨，猛地一颤，仿佛大梦初醒。

太阳愈升愈高，树杪，已然飘逸起一层淡淡的水汽。

树林深处，传来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树上的知了，也齐声叫起来了；很快，远处还传来了阵阵蛙鼓声。声音，似乎都格外的响亮，都带着一种湿润润的水气，都涨溢着一种喜悦的情绪。

夜雨初霁，晴了天空，晴了人心，也晴了万物生灵——蝉鸣，鸟喧，蛙鼓，俱在争唱雨晴——感觉：这个世界，真美好！

忽然，就想起了知堂老人文章中的一段话：“我们于日常必需的东西之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须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确然如此。

享受美景，得一时之安静，一时之欢乐，亦是生活的一部分，乃至是必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