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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弹花匠

作者: 山溪2023/07/29散文

“弹棉花,打棉絮哦……”每年的正二三月或十冬腊月,一向沉寂的乡村,就会传来弹花匠招揽生意的吆喝声,语句抑扬顿挫,带着男人的磁性,回荡在山岭沟壑间。

七十二行手艺中,乡村弹花匠是不可缺的重要行道之一。一副木制的弹花弓,长约两米左右,前端弯曲如钩,仿佛农家石磨上推磨用的磨钩一样。弯曲的弹弓下方,有一根牛皮筋将弹花弓两头连接起来,还有一个带把的木制的手锤,手锤的形状看上去就像一个木柄手榴弹。另外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用木板做成的绷床,可收缩,便于确定棉被的宽窄,绷床四周插满了小竹签,用于固定棉被上下网线。另外还一个圆形的云盘,象厨房里的切菜墩,是用一节粗树截成10公分厚,直径在60公分以上的圆盘,用于碾压棉被让其踏实。

乡村弹花匠,一般都是上门入户做手艺。根据主家棉花多少确定棉被的宽窄和厚薄,一床棉被至少要5斤以上。第一道工序是弹棉花。弹花匠戴上纱布口罩,在腰间捆上一根布带,将一根大拇指粗细弯曲的斑竹棍插在身后的布带内,斑竹棍顶端垂下一根绳子系在弹弓中间的弓背上,伸张有弹性。将弹弓的弦放在棉花上,然后用木锤敲击牛皮筋弦,形成弹力,再运用弹力弹击地上的棉花。随着弹花锤时快时慢的敲击,弓弦一张一驰,时左时右地在棉花上游走,原先裹得很紧的棉花便开始膨胀蓬松开来,变成了一座白白的小雪山。

说实话,弹花匠弹棉花时,像古筝演奏家一样,“嘣嘣嘣,嘣嘣嘣”的弹花声,很有节奏感,仿佛在弹奏着一曲激情四射的乡村歌谣。时而高亢激昂如奔腾的河流,时而低沉雄浑如海水在喷涌咆哮,时而婉转低回如秋风拂过心房,时而如泣如诉似高山流水,让人听起来有如痴如醉的感觉。

弹完棉花开始上绷床。将绷床拉开至所需要的宽度铺底网线,棉花织成棉被主要靠上下网线固定,一床棉被用的时间长短,关健看网线铺得好不好,所以这道工序很重要。铺网线一般要两个人才能完成,将网线穿在木篾片上的一个小铁环内,一人用左手将线网在竹签上,右手将篾片递向对面,对面那个人用手指勾住网线套在绷床的竹签上,如此这般反复,半个小时功夫底网线就可以铺好。

这时的弹花匠将地上的棉花抱入绷床铺开,又站起来弹起弓弦,将绷床上的棉花弹个遍,将四大角填满铺平,大致均匀后,又开始铺上网线,铺线完成,将绷床边的上下网线连接,松开绷床,用针线把棉被缝成豆腐块状,目的是增强连接性和网线的受力度,一切就绪后,云盘上场。

用云盘在棉被上来回蠕动,为的是把棉被压实,盖在身上贴身暖和。这道工序,看似轻松,其实很费力气的,必须用尽全力,有时弹花匠双脚还会站在云盘上,在棉被上来回旋动,才能把棉被压实成一张饼。由此,相比其它工序,用的力气自然就要多一些了。

弹花匠亦农亦艺,农忙时和妻儿老小一起在家种庄稼,那才是一年收入的大头,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即使弹花生意不好,不愁没饭吃。闲时,便出门做手艺挣点打杂钱。主家结算工钱,有按工天算的,也有按床数算的,反正捆倒绑倒差不多,相互不吃亏。

如遇家中嫁女娶媳妇,就得请弹花匠进门置嫁妆。乡下人善良纯朴,待匠人如上宾,拿出家中的好吃好喝,生怕得罪了手艺人。一遇到这等好事,弹花匠会更加尽心尽力,不但活儿做得更加精细,而且还会在织好的棉被上用红毛线绕出一个大大的“喜”字,或者“新婚快乐”“幸福美满”之类的祝福语,以示吉祥。

其实,弹花匠这门手艺也非常累,灰尘大,上了年纪会得哮喘病,长期弓腰驼背地干活,腰椎颈椎犯病是常有的事。由于用手拿锤敲打牛筋弦,撕扯棉花,手掌手臂龟裂,一遇冬天,开筋淌血,异常难受。因而,父承子业的说法,在弹花匠这行业基本是一句空话,愿意学这门手艺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改革开放后,思维灵活的弹花匠,转变了经营理念,到乡场上租住或购买门市,从事弹花做棉被这门手艺。同时,批发回棉花做成棉被出售,或者对送上门的棉花加工和旧棉被翻新,收取一定的加工费,挣不了大钱,养家糊口还算没问题。

近些年,本地年老的弹花匠不能做了,没有薪火相传的人接班,弹花做棉被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偶尔从外省来的做棉人,弹花用机器,全是半机械化工序,虽然做工快,做出的棉被也精致,但总感觉没有传统的手工弹花,做出来的棉被盖在身上舒服暖和。

曾经风糜一时的乡村弹花匠悄然隐退,没有了那“嘣嘣,嘣嘣”的弹花声,内心陡然间像少了点什么一样,徒增了些失落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