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如雪

雄鸡高亢的长鸣，把村庄叫醒了，草尖上挑着的露珠也亮了。伊河之水打西边不慌不忙地流过来，挟裹着两岸斑斓的秋色，流到我的村庄。

蓝天白云下，河畔湿地中，一株挨一株，一片接一片，密密实实、浩浩荡荡的水生植物，风一拨弄，即发出窸窣天籁。这便是苇，择水而生的芦苇。

秋风起处，芦花如雪。层层叠叠、飘逸茂密的芦花，在阳光下泛着熠熠银光，像波浪起伏，像星子眨眼，又如一团团云絮铺展在秋野之上。绚丽秋色，隐藏在泛黄的芦苇秆里，飞舞在漫天的芦花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寒露已到，霜降未至，千年前的蒹葭，从《诗经》里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在河畔，在塘边，顾盼生姿，临水照影。诗经里的芦苇是相思的，相思深时易憔悴，所以诗经里的芦苇既清且瘦，清瘦得让人爱怜。

伊河畔的芦苇则不。那是伊水滋养出的质朴，有丰腴，有坚韧，更有温暖。每一株芦苇都谦和内敛，一株与另一株看不出多大区别，就像在乡间随意遇到的农人，平凡、朴素，又欣然自足。

不甜不苦，不酸不辣，芦苇自带一种淡然平和的通达之味。人类逐水而居，芦苇依水而生，有芦苇的地方就有家。炊烟袅袅的屋檐下，有芦花填充的枕头，也有芦苇编成的门帘、席子、垫子和扫帚。芦苇遍布庄户人家的各个角落，与人温暖相依。

秋收时节，农人三三两两，拿着镰，挎着篮，早割豆，午拾花，摊开布单抖芝麻，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顽皮的孩子们则钻进茂密的芦苇丛，找一处浅水洼，逮螃蟹，捉泥鳅，摸鱼虾。

芦苇荡是水鸟们的栖息地。秋风一吹，苇叶泛白，这里就成了水鸟的乐园。苇丛鸟蛋多，不知是苍鹭、白鹭的，还是野鸭散落的。奔走其间的孩子们玩累了，随手弄来茅草和树枝，在空旷处拢起火堆，用树叶和泥巴包住捡来的鸟蛋，烤着吃。他们的童年沾着草叶和泥点，在芦苇中摇曳。

秋高气爽，伊水明净。芦花轻柔，清雅飘逸，又和光同尘。它以草的底子，长出花的颜色，饱满、干净，大美无言。在旷野，在水边，浅浅淡淡的香，一如伊河畔我的父老乡亲。

村庄一茬一茬的人，来了，又走了，只有芦苇一如既往，安安静静。

芦苇青，芦花白。春去秋来，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