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 绕室而行
冬天我很少出门,吃完晚饭后,我在客厅晃悠,给花浇点水什么的。猫在脚边窜来窜去,我陪它玩了会。七点钟,我不再理它,开始进入运动模式。半小时后,猫踱过来,站在瑜伽垫上弓起背伸了伸懒腰顺势趴下来。我做下肢拉伸时把脚靠近它,毛茸茸的。
可是,现在,我却停止了运动。把手机软件打开看了看——运动记录停留在10天前,此后就是长长的空白,像大眼金鱼嘴里吐出的气泡……
春寒料峭,在这样的天气,做什么都显得无趣。好在,还可以读书。
读点什么呢?想起舞台上一群绛唇高髻的女子,眉目如峰,青衣绿衫,舞出千里江山的磅礴开朗。900多年前的北宋是怎样的存在?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十八岁的年龄画出青绿山水之最的《千里江山图》?
就从《宋徽宗》的传记开始吧。再读北宋绘画史《画里江山犹胜》。宋太祖“黄袍加身”到“杯酒释兵权”,北宋从一开始就是以“文治”定天下,在此后的几百年统治中,赵氏族人除了做皇帝的,其余大多钻研书画艺术,少有兄弟反目、党派之争。我甚至想,《千里江山图》对于十八岁的王希孟是一个偶然,而对于徽宗可能是必然,以赵家世代相传的艺术造诣和皇家特权,即使没有王希孟,还有张希孟帮他完成这幅寄托他政治野心的鸿篇巨制。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帝王也好平民也罢,只是匆匆过客,青山依旧,几度夕阳,一卷锦绣山水,千山林立间,映照世间人的精神向往。
说到读书,我想起疫情之前的一次出行。
去河南。这事本来不需我去的,但是我那会正在读一本《老巴塔哥尼亚快车》。作者以一个旅行者的眼光看着车厢里挤满脸带疲惫的上班族,我好像看到在生活中奔波忙碌的自己。读这样的书,难免不让人想打破日常,兴起出门走走的冲动。
保罗·索鲁由美国的马萨诸塞州一班通勤地铁开始,横跨美国六州,穿越秘鲁的山脉,越过国界,最后一站坐上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巴塔哥尼亚列车。这本书的开头是这样的:“对某些人来说,这班列车是通往苏利文广场,或是米尔克街,抑或终点站东方高地,但对我而言,它将带领我前往巴塔哥尼亚。”
想象一下,你跳上家门口的通勤班车,车轮滚滚,时空交错,前方就有无数的未知在等着你。这一列火车,打破日复一日的单调和平庸,带你去迎接生活无限宽广的可能。
当我一个人在飞驰的火车上读着“那火车是死寂大地上的一缕生命;人与自然陷入麻木,它是唯一得以观察的演员及场景。每当我忆及,铁路是如何向无水的荒原与野蛮部落的遗址推进”,窗外的景色正由青绿渐渐变成黄褐色,大片的黄土坡上不见人影,偶尔可见废弃的窑洞。天地开阔,杳无人迹,我眺望窗外,不免有苍茫之感,突然一片紫色飘过来,它随着火车的飞速前移又倏忽不见,淡淡的梦幻般的粉紫,美得猝不及防。直到下一次出现才知道,那是黄土高原上仅有的孤独开放的梧桐花。
火车穿过平原和高山,荒漠和河流,把城市和人群联结起来,把各种可能带到身边。比如,遇见一个人:像作者遇到博尔赫斯并成为忘年交;比如遇到一段风景:我在旅行结束前临时起意参观了伊河边的龙门石窟。
几年后的近日,我翻阅《胜景纪要》,有清代周易《嵩洛访碑图》中的“龙门山”“伊阙”两幅古画,描绘的正是龙门石窟一水两岸的场景。伊水中流,两岸佛光山色。我穿越时间和空间,回到古老的河边,看石佛安静,看人群喧闹。
有时候,我们读过的书很快就忘记了,似乎读书没有什么必要。其实读书的意义不在于“记得”,就如同旅行,那是一种来自“当下”的享受。正所谓:山高水长,绕室而行。
在这动荡的人间,有书可读,内心倒也多了一份笃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