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我们老家，元宵节不是正月十五，而是正月十六，也不称做元宵节，而叫“十六夜”。

小时候，农村很穷，十六夜没有花灯可闹，老家十六夜的风俗是：跨火把（堆）。

传说，十六夜跨火把，能去除上一年身上的晦气，迎来新一年红红火火的好运！

儿时的农村，稻草堆、麦秸垛、棉花秆、黄豆秆到处都是。每到正月十六，夜幕降临，村里街头巷尾，码头边、打谷场，到处燃起稻草、麦秸秆，火光熊熊、烟雾腾腾！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热热闹闹跨火把。人人都想除去晦气，迎来好运！

那年代，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洪常青是大家心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强小是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绰号“强大胆”，那次，众人都在有序地从火把堆上快速跨来跨去。轮到强小时，突然，他直接站在了火把堆上，模仿英雄人物洪常青，高呼口号，作壮烈牺牲状！强小穿的棉裤上面一下烧破几个大窟窿，雪白的棉花都露了出来。大家正惊恐之时，强小的棉裤着火了，火苗直往上蹿。强小也吓得乱蹦乱跳地惊呼。这时有人喊：快下河、快下河！当时幸亏紧靠河边，在场的强小叔叔情急之下，把强小推下了冰冷的河里......

贫穷年代，无论大人小孩，棉裤、棉祆只有一套。强小在被窝里困了一个星期。从此，我们小伙伴们不再喊强小“强大胆”，而是佩服地称强小为“洪常青”！

长大后的强小，在广东做生意。一年春节，儿时被小伙伴称为“洪常青”的强小，带新媳妇衣锦还乡回老家过年。新媳妇是一位漂亮的南方姑娘，大大的眼睛。全村人都为强小高兴，都说天作良缘！强小幽默地说，小孩乳名都已想好了，叫“十六夜”！

有一年，十六夜正赶上下大雨，到处找干柴草。几个胆大调皮的孩子，从一户低矮的茅草屋檐边，偷偷地抽下了许多茅草，燃起了火把堆，疯玩了一晚，过足了跨火把的瘾。

那户人家夜里，床铺上方漏了一夜雨，铺上能养金鱼！天亮后主人发现，正对床铺上方的屋面上，被扒了一个笆斗大的洞，离房子不远处是一大摊已被雨水淋湿的草灰。这户人家的老奶奶，坐在门口伤心地哭了一上午。左邻右舍有顽皮孩子的人家自知理亏，都纷纷出来安抚赔不是。屋上窟窿，当天下午就被村里一位乐善好施的老泥瓦匠主动上门修补好了！天好放晴后，那户人家的被单、被褥挂在门口晒了好几天！

这么多年，住在城市的小区里，每当十六夜，到处都找不到点燃火把的柴火。去年十六夜，同是老家人，现在又同住一个小区的几位怀旧的老邻居，从家里抱来许多包装用的废泡沫废包装盒，点燃后权当跨火把之用！大家还没跨完这变异的火把堆，个个都早已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咳嗽声此起彼伏……

如今的十六夜，再也闻不到老家用稻草、麦秸秆点燃的带有泥土芳香的烟火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