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蹄街口到红旗路口
在老达城的街道一览图(见《欢庆达县解放》附图)上,从马蹄街口到现在的红旗路口这段路,包括了那时的上后街一部分、下后街和下蒲草田街,也就是后来的荷叶街及下后街。
我初来达县还是在解放前两年,那时人还小,我看到的下后街,不但街面狭窄、破烂,街两边大多是平房,少有的几家店铺栈房,也不景气。不过在看似普通的门面或小巷内,也有几处较大的院子,或较为整齐的居所,这自然只能是乡下的富绅、城里的大贾,或少数要员的私宅。这些豪宅大院,解放后大都分给了普通民众。我记得20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时逢天干,好多街院的水井打水极难,我姐弟俩就到下后街中段,大致是现今两大银行之间的小巷内院子中的水井打水,还得到院内大叔大婶不少帮助。
在那前后,挨近大北街口和马蹄街口的路段人气渐旺,糖果店、裁缝铺、油炸糕饼店、锅盔店、烟庄……慢慢多起来。对我来说,糖果店、油炸小食店很少问津,因为我家就在衙门口附近,无需来关心这些地方。倒是马蹄街口附近那家裁缝铺老板额上那突出的紫色疤子,使我有些好奇。有时同一些小伙伴去店里看,有时还要去问那位裁缝师傅,额上的疤痛不痛。那师傅一点不生气,反而笑着对我们说不痛,也不妨事。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们这些小家伙太不懂事。后来我读了书,又去到外地工作,就很少看到那位称得上能工巧匠、和蔼厚道的裁缝师傅了。
裁缝铺街对面那家烟庄我倒时常去光顾。那时我父亲抽水烟,抽水烟就需要烟丝(或者叫丝烟),而烟丝就必须去专门加工、售卖的那家烟庄去买,而买烟丝就是我的事。烟庄里除了烟丝好像还有烟卷,就是烟丝也有好多种,只是没有纸烟。抽水烟很麻烦,既要有专门的水烟袋,还要准备点烟的纸捻、洋火之类,不如卷烟或纸烟方便。我问过父亲怎么不怕麻烦,抽卷烟或纸烟多撇脱。父亲说纸烟贵、开销大,卷烟性燥味辣,水烟性温味平,又经过烟袋下面水箱的水过滤,减轻了烟毒对人体的毒害,价格也便宜些。这事一直到我长大读书又去了外地才终止。
从这家烟庄往下直到潘家巷口,除了几家客店栈房和一两条小巷,大多是民房民居。记得我刚进高中那年,看见潘家巷口一家人的门上贴出一幅较长的春联,路过的好多人都在观看。出于好奇,我也去读了一遍,只觉得字写得好,至于写的些啥子内容没有记住,啥子意思更不甚明白,只听人们都说好。后来,我还向住在潘家巷内潘家大院的同学提起这件事,同学告诉我,那家房主是一位读书人,以前就在外面干过事,几个子女现在都在外地工作。只是没过多久,那家人就搬走了,据说是被子女接走的。这事到现在我还后悔,当时怎么没把那春联抄下来。
烟庄街对面一直到鹅市巷口不远,除开油炸糕饼店、裁缝铺和锅盔店之外,差不多就是住家房,我认识的一对中年夫妇就住在那里。户主姓尹,他妻子姓彭,两夫妇都是帮工出身,解放前在大西街一户姓吕的人家做佣工。因为朋友关系,解放初有段时间,父亲就带我们在那家借住,自然认识了他们,父母让我们称呼他们为尹叔和彭婶。后来我们搬家到上后街,他们一家也离开吕家,带着两个孩子住到这里。
尹叔原是受苦人,很快被安排在印刷厂上班。那时还是20世纪五十年代早期,为了扫除文盲,提高工人群众的文化水平,县总工会组织举办了好几起职工业余夜校,一些初高中学生由街道推荐为义务教员,我也名列其中。那时的夜校就在东城墙上,当时的“一完小”内。我先后任了中年级班的国文、高年级班的历史和地理课。现在想来,当时也不知讲了些啥子。
凑巧的是,尹叔也在那里的中年级班学习。几年过去了,我高中都快毕业,一次与几位同学正走在柴市街学校门口附近,忽见尹叔一行人迎面走来。我还没来得及招呼,尹叔却对着我喊了一声:“李老师!”弄得我十分难为情,也让我身旁的同学感到莫名其妙。我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连声说:“尹叔,别这样喊。”尹叔却固执地说:“老师就是老师,哪还有假。”我问了他的情况,知道他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女儿参加了工作,儿子考上了达高中,成了我的同学。彭婶也在街道办做事,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寄人篱下了。这事过了好久,那些知道这事的同学还取笑我,都笑我这个“学生老师”。
尹叔家往下过去好几家,有一处空坝子,据说以前是个啥子厂,以后又成了达县县人民武装部所在地。再往前就是鹅市巷,这条小巷北起下后街,南到大西街,当地人好多都叫它屙屎巷。这个巷名虽然不大雅,小巷两边的人户可不少,还有几个较大的院子和一口很深的水井,我的一位高中同班同学就住在这里。这位同学到外地任教近二十年,商调回城后,因业绩突出,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还担任过某中学的校长、出任过县政协副主席,成为县城文教界的知名人士。
鹅市巷口正对着潘家巷口。潘家巷口以下的路段,直到那时的上蒲草田巷口即后来的桑树巷口,就是那时的下后街,后来的荷叶街。20世纪五十年代初,达县总工会就在这条街的中段,后来总工会迁到别处,这里空了出来,成了我们及附近几个街道一些未能升学的初中毕业生组织自学小组的地方。这里从外面看,只是一条小巷子,进到里面却十分宽敞,有教室、有操场,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礼堂,礼堂坐西朝东,礼堂里端有舞台,舞台后壁之外就是蒲草田巷。我们自学小组的同学在这里自学了差不多整整一年。有一次,全城各街道的自学小组还在这里举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文艺汇演,不有关部门的同志和附近的群众都前来观看。演出的效果不错,给人们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通过近一年的自学,在第二年的高中和中等专业学校招生考试中,自学小组的同学们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光是我们自学小组,除去几个提前参工就业的以外,都考上了自己满意的学校:两位上了本地的达师校,三位被外地中专录取,两位同学和我进入达高中学习。如今60多年过去了,每当我路过那早已高楼林立、焕然一新的自学小组旧址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昔日那认真而欢快的学习场景,以及兄弟姐妹的纯真友情。
回头再说鹅市巷口。巷口第一家,是一位米姓同学的家,只是不多久,或许是因街巷拓宽的需要,房子拆了,他们的家也搬走了。以下直到陈公祠巷,好像没有啥子店铺,多是居民住房。我有两位崇德小学的同班同学就住在这里。一位姓邓,是女生;一位姓黄,是男同学。这两位可称为街坊的同学小学毕业后,分别考入达初中和达女中,初中毕业同时进入达高中就读,高中毕业后就各自升入外地的大学深造,成为某方面的专业人才。之后又各自立业安家,现分别定居在北京海淀区和内蒙临河市。2009年初夏,姓邓的女同学专程回家乡,参加达高中高五七级校友聚会,邓同学还与几位校友翩翩起舞,英姿、风采不减当年。当然,无论是邓同学还是黄同学,因其事业有成,自然是不会、也无需记起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同窗的。
过了陈公祠巷口还有几家民居,之后街道被一座高大建筑阻挡,被迫向北拐了个小弯再朝西延伸。此后的路段过去叫下蒲草田,即后来的荷叶街。那幢高大建筑的大门,正对着街面,高高的砖砌的围墙沿街朝西朝上延伸了不下10个铺面,不知以前是啥机关或单位,解放初期,我见大门口还有解放军的岗哨,上蒲草田巷口就对着这里。巷口紧挨着以前的县隍庙,后来成了达县军分区所在地。经过改造,从街面到军分区大门还留了个空坝子,这空坝子又正对着那堵高墙。再后来,为拉直拓宽街道,高大建筑拆了,高墙也消失了,出现了许多新的楼房铺面,后来达县县委机关和县委大院也就在这里。
从军分区大门口的空坝子向上,有两三家民房和一个不大的院子。我的一位自学小组成员,后来又是高中同班的同学余朝仁就住在这里。
余朝仁是一位勤奋好学且又多才多艺的同学,他不但学习成绩不错,对文娱活动也热心参与。他特别擅长器乐,拉一手好手风琴、二胡,拨一手好三弦,班上的同学都喜欢听他用二胡演奏《二泉映月》《梅花三弄》《空山鸟语》《夜深沉》之类的古曲。1959年高中毕业后,余朝仁被录取进入位于雅安市的四川农学院就读。看来农学院的大学生活和所习专业,与他的兴趣爱好相距甚远,因他在一年暑假回达县度假后,自动退学,参加了当时达县城关镇民兵师文工团,作曲并担任手风琴伴奏。后来又先后被安排去舵石鼓和小河嘴水电站工作。他以“和弦”为笔名,创作的歌曲《绣红旗》演出后深受欢迎。1974年,他被招工到达县罐头厂,在厂宣传队任作曲和器乐伴奏,是那时达县音乐家协会筹备处成员。遗憾的是,因为在此前近30年我一直在外地谋生,回达城后又忙于事务,无暇打听余朝仁这位老同学的情况。最近一个偶然机会我得到他一点信息,也燃起了与他联系的希望,但至今未能如愿。
从余朝仁家再往前,曾经是民国时期的邮电局,后来成了现在的达州宾馆,宾馆街对面是一条可通向大西街的关帝庙巷,离关帝庙巷口不远,还有个白衣庵巷。再往前就是达初中的大礼堂,其间还有个较大的院子,学校有老师住在这里。我记得从早先的邮电局朝前,也就是学校礼堂后壁对着的是一排院墙,没有住户,直到学校礼堂侧的后小门对着的那条小巷,也就是现在的花水湾小巷,这里就是旧时西城墙的大致位置。直到拆毁城墙、填平城壕后,才慢慢成了一条街,就是现在这条宽敞平坦又靓丽的红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