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乳名
乳名就是小名子,生下来之后,父母长辈给孩子的非正式的称呼。等到上学时,找有文化的人取的学名,叫大名子,是一个人终身的标签。
过去讲究“赖名好养活”,加上人的文化水平低,所以起的乳名很随便,天上、地下,世间万物皆可成为乳名。正因为简单随意,才显得浑然天成、丰富多彩,充满乡情乡趣,像那些五彩缤纷的野花,散漫地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常见的是用婴儿的显著特征取名,头大的叫大头,头扁的叫扁头,头圆的叫圆头,眼小的叫小眼,眼大的叫大眼,脸不周正的叫歪脸,嘴斜的叫歪嘴,生的不好看叫丑子,好哭的叫闹子,不声不响的叫哑子,说话不清楚的叫小侉子,还有大屁股、小秃子、小胖子、歪脖子、光头、长毛等等。
有用动物名字的:虎子、豹子、狗子、燕子、鸽子、凤子;有用植物名字的:栀子、桃子、梅子、花子;有用物品名字的:木锨腿、小桌子、小盒子、小锤子、坛子、罐子、石头;有懒省事的按出生先后排序:老大有小名,随后就是二子、三子、老末,还有用颜色取名的:红子、青子、黑子。
记忆中,村里重名的非常多,光叫财子的有聚财子、家财子、来财子、小财子,不管啥时候,钱财为重。叫军子、兵子、刚子、强子、顺子、平子、利子、华子、红子、芳子、霞子的也特别多,反映了时代的特征和人心的向往。
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庄子里住的小朋友彼此都知道小名,但都忌讳喊,在学校和别的同学面前,都称呼学名。谁不小心被喊了小名,惹了讥笑,都会生气的。那时比较怕变天,突然下雨了什么的,家里人去送雨伞、雨靴,站在教室窗户外,大喊一声哪一个的小名,教室里一定是一阵哄堂大笑。
最有趣的是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扎两个刷把子小辫子,很厉害,我们很怕她。有次上自习课,我们在下面摇头晃脑地读书,她坐在讲桌前改作业。正赶上下雨,***来给她送伞,站在教室门前大喊了一声“黄毛”,教室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可怜的老师气恼地看了***一眼,继续气鼓鼓地改作业,眼圈都气红了,小脸气得刷白。***这才知道喊错了,不声不响地把伞放在教室门前,低着头走了。我们大睁着双眼看着老师,想笑却不敢笑,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接着更大声地读起书来。
现在的父母,孩子没生下来,就开始搜肠刮肚给孩子取动听的名字,查词典、网上搜、到取名馆,取个名字比生孩子还复杂。其中的原因,估计是自己的乳名不好,怕孩子跟自己一样因名字受到讥笑吧。
村里的老人记不住我们的学名,不管什么时候回去,他们依然亲切地喊着我们的小名,好像我们依然是顽皮的孩子。
在过去,一个人的乳名会陪伴他一生,人老了,乳名也跟着变得沧桑起来。曾在一个长辈的丧礼上见到一个奔丧的老头,大步奔到棺材前,跪下哭道:赖哥啊,小秃子来看你来了。一声儿时的呼唤,穿越几十年的时光,却再唤不醒长眠的伙伴了。一个个可亲可近的乳名终将随着自己的主人被埋入荒丘黄土之中,最终被无边的岁月覆盖和掩埋。
怀念傍晚的村庄,母亲叫着孩子的乳名催着回家吃饭的呼唤,伴随着故乡的袅袅炊烟,飘荡在我的记忆里,久久不愿散去。
正是:说东道西忆乳名,魂牵梦萦念乡音。耳畔依依慈母唤,眼中盈盈桑梓情。枕上常滴思家泪,杯内满斟游子心。一别故园何日归,可怜转瞬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