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行新气象
故乡几个在家务农的学生,邀我加入其聚会。我欣然前往。这天,吃罢早饭,九台城区一个学生开车接上我,便驶上回乡之路。
位于松花江西岸的九台区莽卡满族乡谢屯村博尔哈通屯,是我祖居之地。博尔哈通,满语,意为荆条墩或荆条通。这种荆条为灌木,连片生长。其枝条可夹障子,亦可作架条,架豆角或黄瓜。纵向破开,可编土篮子、粪箕子;掏去中间软乎的粗瓤子,可给小孩子们做水枪或干枪玩。只是该荆条之汁液充沛且有股马尿味,所以俗名“马尿骚”。
轿车在新修的柏油路上轻捷地行驶着,淡淡的沥青味从摇下的车窗飘进来,再混入庄稼味、林木味、花草味、瓜果味,沁人心脾。经卢家、胡家到莽卡满族乡政府,还不到50分钟。通往谢屯的乡路,则是水泥筑成的。灰白色的路面在两旁绿油油庄稼的掩映下格外醒目。记得当年下洼子屯前后,因地势低洼,年年春季“返浆”,老辙大坑,车马难行。每年除冬季封冻外,其他三季行经此处时实在令人打怵。行人要挽起裤腿拎起鞋子,扛起自行车;马车牛车上要提前备好铁锹撬棍。翻车打误往往还要肩扛人背地卸载。车老板子们个个泥猴似的,骂骂咧咧地诅咒着……
如今从乡政府所在地舍岭(满语,泉眼之意)到谢屯村的博尔哈通屯,6公里路转眼就到了。轿车停在了学生石海全和杨春华夫妇家大门外。他们家和屯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近几年新盖的清一色的缸窑出的那种琉璃瓦房顶,塑钢篱笆,在阳光下显得富丽堂皇。院里院外或花池或花盆,花团锦簇,盛开的“步步高”“喇叭花”颇有一番意味。听到车喇叭声,石海全、杨春华和几个早到的同学笑呵呵地迎出来,连说没想到这么快。握手之后是拥抱,拥抱之后是问候,问候之后说我年轻了,说我满面红光的,一点皱纹也没有,要不是头发白了,还以为才五六十岁,谁能想到都七十多岁了!我听了颇有些沾沾暗喜。他们的话,虽说有恭维之嫌,哄为师开心之意,然则近年来心绪好了,生活好了,身体好了,这却是事实。
不一会儿,十几个人聚齐了,十几个菜上齐了。师生团团围住,彼此说笑、揶揄,他们或开豆腐坊,或开酒坊,或开羊毛衫编织作坊,或在外打工,或心无旁骛地精于农事……小日子过得都不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生之谈兴更浓了。李军生甚至学起了我当年讲课的样子,教训学生的神态,惟妙惟肖,令人捧腹。老师的一言一行,对学生的影响多大呀,40多年了,他们仍记忆犹新。学生们对我频频劝酒,频频夹菜,尽管喝多少随意,我也有些微醉了。其实,心早就醉了。
中午小憩后,几个学生又按我的意愿陪我先后去渡口和田地转了转。江堤的迎水面都用石头护了坡,更坚固了。老背河口也筑上了堤坝,以免江水倒灌。渡口上游的江湾已被取直,江底已被淘深,这些措施有力地缓解了涨水时水头的冲击。如此工程,没有国家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人工摆渡的大木船已换成机动铁船。几只小渔船也变成了小铁船,静静地停在岸边。我有些奇怪,这么好的天怎么没人打鱼呢?学生们告诉我,现在正是休渔期。果然那边有个铁皮牌牌,很坚固地矗立在那里。凑近一看,是关于河长制的一些条款,规定得够细也够严的。学生们告诉我,平时有专人巡查,谁也不敢犯禁,谁也不想犯禁。当今之时,谁能还去干那些破坏自己生存环境的蠢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环保之理念已深入人心。
江水很静也很清,没有了从前泛着的白沫,没有了漂浮的垃圾和臭烘烘的味道。我们坐在岸边的小船尾部,将脚放进江水里。成群的“穿丁子鱼”立刻聚拢过来,伸手就可以捧到,只是太小了。以前是没有这种情景的。
从渡口转回,又到大地看了看。玉米长势喜人,石海全家的竟有“蹿红缨”的了!在玉米地中间,不时能看到一溜溜的冬瓜架,上面的冬瓜蔓上开满了黄花。架下套种的茄子、毛葱、土豆正在收获、出售。几台农用车停在地头,那是前来收购的,准备贩到吉林市销售。村书记朱政的父亲朱庆臣正在代表乡亲们讲价,他和我一起在谢屯小学教过学。我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以免影响人家谈生意。近几年,谢屯村的冬瓜给乡亲们带来了财富,种植户们正在地里忙碌,家家比赛一般,精耕细作,像照料孩子似的照料每一株秧苗,锄草,松土,授粉,灌水……看长势,今年肯定又错不了。
顺着田间小路,兜了一大圈,又回到石海全家。鞋子一点儿也没沾泥。先前满是一个个水泡子的农田小道,真正变成了水泥路。我当年在生产队时挂锄后上大地拔大草,铲地头,割花麻……都要光脚的。
吃过晚饭,石海全和杨春华等几个学生又陪我去谢屯小学看看,他们知道我的情结。其实,现在的学校既不是我教学时的学校,更不是我教学以前的学校,而是我1986年离开谢屯后盖的。自谢屯小学合并到舍岭以后,这个校舍便废弃了。如今是村委会办公室,村民们也在此跳广场舞、扭秧歌。但我那天没看到跳广场舞的,也没人扭秧歌。石海全他们告诉我,这几天那些歌舞活跃分子都帮人摘菜去了,每小时十元,要天黑才能收工。真不凑巧。幸好遇到了不少同龄人,虽然都七十多岁了,仍很有精神头。大家告诉我,平时他们也常参与到文娱活动中去,或跳舞或扭秧歌,活得比老一辈滋润多了。
我离开老屯33年了,尽管人们生活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要是没有那么几间老房子比照着,根本找不出谁家来了。但是人的相貌变化不大,这些年轻时的伙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我们亲近着,询问着,都为如今富足、闲适的日子感到高兴和满足。
当晚宿在石海全家,又唠起了他们读书时的一些情景。次日吃过早饭,海全和春华见我执意要走,只好放行,于是给装土豆装茄子装辣椒,还从坛子里捞出一堆咸鸭蛋装上,送我坐上车。车是黄河牌大客,每天早上六点半从博尔哈通屯出发,下午一点半由九台返回。在九台的四五个小时,走亲访友办事,都来得及。如今,每个村都通客车,还有私家车、出租车。去其塔木上九台县城,去江城去省城……南来北往,四通八达。
不知不觉,到九台县城了。一看手表,还不到八点半,真快!车好,道好,服务好,心情好。此次返乡,就是爽!有机会,还回去。也许,来年再回乡,又会看到新气象!
征文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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