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话梨
夏末秋初暑未消,水果铺里各种各样的梨亦已竞相应市。镇江周边蜿蜒起伏的低山丘陵,土壤肥沃,气候温润,阳光充足,很是适合梨树的生长。至今,我依然喜欢趁着早凉,在街头巷尾寻觅挑着担子或是推着板车自产自销的梨农。
我挑梨,眼观要色泽光鲜,手触要细腻重实,鼻闻要有淡淡的果香味。我买梨,不贪多,以当天吃完为好。
我在姊妹桥插队时,有棵高逾屋脊枝繁叶茂的沙梨树,就紧挨着知青屋东边的坡道。在我的记忆里,每年冬春之交,邻家的祖孙三代,会在爷爷老李头的带领下,突击给梨树修枝、施肥、熏烟。那梨树虽近百岁,依然花时满树洁白,夏秋果实累累。我很是喜欢那些沐浴着春风喜雨,从紫褐色的老枝上萌生出来的新芽,青葱芊绵地洋溢出蓬勃生机。
梨树苗扦插活株之后,除去浇水、降渍、施肥、除草和防治病虫害等日常管理,还要择机选砧接穗。两三年后可见初花,五六年后才会渐入挂果盛期。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久而久之,村上种梨树的人家渐少,梨树也逐渐显得稀缺。
更深夜静,屋外春雨淅沥布谷凄鸣。是思家念亲?是自怜孤独?是莫名惆怅?我躺在叽叽嘎嘎的竹榻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便翻身下床,随手撩起窗前那块遮断望眼的稻草帘。因为没有月亮,原本如云似雪的一树梨花,全然隔窗看欲无的渺远苍茫。
第二天清晨,我睡眼惺忪地拉去门栓,敞开大门,那盛开的梨花依然一簇簇地绽满枝头。数不清的小蜜蜂在花间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那梨花几乎一夜之间竟从昂首怒放演绎成一地残雪。残花落尽,那梨,宛若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三五成群地悬缀在紫褐色的枝丫上。夏末秋初,那梨,宛若一只只黄绿色的垒球,三两相依地垂挂在卵形的绿叶下,把一根根粗壮的枝条压得弯弯的。那天,在足蒸暑气背灼骄阳的稻田里薅了半天的草,饥渴难耐。回家经过树下,我竟然旁若无人地几次举手蹿身最终拽下两只梨来。随手扯起沾满泥水和汗渍的衣襟,干揩两下梨皮,便贪婪地吃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吃那树上的梨,除去充饥和解渴,似乎再没有别的感觉。
据说,我的血型特爱招惹蚊子。姊妹桥的毒花蚊子既大又多。那年,夏末秋初,依然是袒胸露背汗流浃背。我却隔天午后先畏寒,哆哆嗦嗦地只想往被窝里钻。继而,口干舌燥,体温瞬间飙升到脑门烫手,迷迷糊糊地睡上两三小时,高烧突然消退的瞬间便是浑身大汗淋漓。仅仅两个轮回,口腔和鼻腔的内外已经满是疱疹,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茶饭不思。
那天半晌,老李头手捧着竹篾编织的小簸箕,给我送来几只皮糙色黄柄微绿的大沙梨,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树上采摘的。那天,我第一次听他诉说年轻时跑单帮贩山货的酸甜苦辣。临走时,老李头再三叮嘱我说:梨要削了皮吃。他还说:削了皮,就别搁着,大热天,梨会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