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秋风扁豆花
遛弯至乡野,发现一个篱笆小院,住着两位老人。
院落不大,没有水泥地面,依然打理得很干净。砖块垫底,石磨置上就是饭桌,饭桌的上面是瓜棚,新旧丝瓜,墨绿皆有,稀疏垂下,很有古风和诗意,适合把酒临风,月下对饮……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篱笆院,纯树枝和竹竿搭建,每根枝干不是直立入土,而是互为倾斜着,镂空是菱形状,想想两位老人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自己的家园装扮好。此时是秋天,扁豆攀爬在篱笆院上,得风得雨,叶子葱绿,紫色的碎花,一丛丛盛开着,一直开到下霜的季节。
"一庭春水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一生痴竹的郑板桥,还迷恋土得掉渣的扁豆花。本应是瓜果飘香,谷穗压弯植物躯干的季节,所有的姹紫嫣红早已化作尘埃,只有扁豆还在开着花儿,笑迎冰天雪地的到来。兴许郑板桥与扁豆花对视过,倾慕过,忘我过……
据说扁豆源自非洲,秦汉时方传入我国,"身毒有荚豆,扁薄类豚耳。"这是汉文帝时期《大荒纪闻》里的记载。我的故乡在淮河流域的皖北地区,故乡人称扁豆为"茶豆",这是我始终不明白的地方。"茶"与"豆"本来就不相搭的植物,偏偏硬把它们往一块儿凑合,扁豆如果能张口说话的话,我想它会很无奈地说:"我也太难了!"故乡食用的扁豆是紫色的,后来生产队种植一种白色的扁豆是药材,我又想,既然扁豆可以做药,那就跟喝茶叶水一样刮人,能够去除人肠胃里的脂肪,所以扁豆与茶就这么有了关联和缘分,扁豆遂有了"茶豆"的别名也就不足为怪了。
扁豆种植没有过多的要求,粗放种植即可旺盛地生长,篱笆园、茅房旁、树底下都是扁豆的乐园,有年我把豆粒包扎在一棵老柳树的树皮里,它居然也能发芽成长,老年人都觉得蹊跷,说扁豆瓷实,吃在乎,不矫情。扁豆是藤本科植物,喜爱攀爬向上,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有可供攀爬的骨架,就像士兵训练总得有场地。有些扁豆爬到树梢,到了冬天,一树的干扁豆像是树长了无数只耳朵,每当西北风呼呼刮起,风干的豆粒拼命地去撞击干瘪的豆荚,发出唰唰的声音,深更半夜路过,有些令人惊悚和不安。
"取现采扁豆,用肉汤炒之,去内肉存豆。"(清 袁枚《随园食单》)清代随园主人袁枚,食扁豆有些特别,吃新鲜的,还只吃荚里面的扁豆粒儿。看来采摘扁豆的时候就是个学问,得选不老不嫩的摘,方讨主人的欢心。
一到秋天,母亲喜欢把极嫩的扁豆摘回家,去四周老筋,洗净,切丝,葱、姜、蒜热油入锅,油最好是坛子里用小勺挖出玉脂般的猪油,扁豆丝与青椒丝同时倒入锅里加盐翻炒,淋少许清水即可出锅。更多的时候,母亲会把扁豆放在开水里烫一下,然后把烫过的扁豆放在太阳底下晒,直到晒成扁豆干为止。
扁豆干烩肉那可是一道上好的家常菜,先把扁豆干用温水泡,大片改一刀,小片保留原样。先炒肉片,后放泡软的扁豆,再次地翻炒,直至豆肉相处融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出锅的扁豆烩肉,肉,入口肥而不腻,豆,食之滑溜,干而不柴,有嚼头,而且这样做的扁豆粒儿特别地好吃。
每次扁豆干烩肉,争抢豆粒是我们兄弟儿时的一大乐事,至今想来,豆香还在唇齿间萦绕,快乐还在思绪里蹦跳。
满架秋风扁豆花,一半是人间烟火,一半是文人风雅,在秋天里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