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站在原地的蚂蚁
仿佛是一瞬间,父亲就老了。
幼时,我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四周风景很好,只是上学实在不方便。父亲舍不得我每天走一个小时的路去学校,便凑钱买了辆摩托车。每天早晨,父亲都会大手一挥,道:"闺女,上车,走!"然后"突突突"地把我送到学校,看我进校门。放学的时候又在校门口等着我,"突突突"地把我载回家。
上中学,我学会了骑自行车,闹着要自己骑车上学,父亲沉默许久,同意了。父亲带着我去挑了一辆小巧轻便的自行车,我喜不自胜。谁知第二天,我前脚刚骑车出门,父亲后脚就骑着他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二八杠旧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跟在我后面。从此,摩托车的"突突突"声再也没有响过。
高中毕业那年,村子里修了路通了车,去哪儿都很方便。
烈日炎炎,邮递员送来了录取通知书,父亲捧着通知书坐在门口长吁短叹,愁眉不展。我终究没有顺他心意考本市的大学,我要去外省读大学了。
日子就像长了脚一样跑得飞快,父亲再不愿,我终究是要离家。
还记得离家那天,我刚要伸手拿背包,父亲就往我手里塞了两个白煮蛋,随后一把拿起背包甩上了自己的肩膀,还像当年骑着摩托车送我一样豪气干云地挥手说道:"闺女,走!"跟在父亲身后的我发现,父亲的背有些弯了。
也许是行李太重,也许是别离太沉。
一路上,父亲一遍遍交代我路上看好行李,在外不要省钱,要好好吃饭。上了火车,放好行李,父亲索性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和我商量:"要不我不下车,我补个票,直接送你到学校吧?"我不依:"爸——"父亲一步三回头地下车。
火车缓缓动起来的时候,我趴在窗上看父亲,父亲同我挥手,我不敢有动作,生怕自己一下子哭出来,只是默默看着。父亲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像一只小蚂蚁,被留在了空旷的站台上。
后来,我工作了,因为工作关系,常常会天南海北地飞。有一次,父亲突然问我:"你在飞机上往下看,人是不是只有蚂蚁那么大?"我虽然不解父亲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根本不可能看到人,房子都只有蚂蚁那么大。"父亲听了,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母亲偷偷告诉我,每到我回家的日子,父亲算着时间就搬个凳子在院子里看天,有飞机飞过就站起来挥手。母亲笑父亲像是个傻子。父亲梗着脖子说道:"万一闺女一低头正好看到呢?那得多高兴啊!"
时至今日,我在飞机上总是习惯性要往下看一眼,我知道在家乡的小院子里,我的父亲,一直在等我回去。
世界再大,总要回家,因为家里有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