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馍夹辣子

秦人爱吃辣，与川、湘之人吃法迥异。川、湘是把辣椒作为调料使之，而秦人却以油泼辣子作为一道必备的菜肴而食之。拌面、调凉皮、夹馍……各种吃法层出不穷，最令我魂牵梦萦、垂涎三尺、百吃不厌的，却只有馍夹辣子。

秦人对于馍夹辣子的喜爱常常令外地人咋舌：早餐馍夹辣子和开水、中午馍夹辣子和宽面、晚餐馍夹辣子和稀饭。如此简单甚至寒酸的饭食，怎么就吃不腻？是怎样的营养功效养育了这么多高大魁梧的汉子？秦人的回答很简单，好吃呗！

馍夹辣子好吃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这油泼辣子，而油泼辣子的精髓在于辣椒。这辣椒必须是产自秦地的秦椒，才能"泼"出香而辣的油泼辣子。说到这，我认为这个"泼"字用在这里不太恰当，因为这个是用滚烫的菜籽油浇在鲜红的辣椒面上而制成的，但是"浇"字实在没有"泼"看起来潇洒、飘逸，故还是用"泼"吧！油和辣子在激烈碰撞、结合后的瞬间，香味便迅速四散开来，惹得左邻右舍直咽口水。

关中各地的油泼辣子做法稍有不同，有加调料的、有加花椒的、有加芝麻的……数韩城人的做法最为简单——直接泼油即可，简单而不失辣味。这种油泼辣子夹在馍里，辣味似是盖着香味，香味却又似乎顶着辣味，往下咽的瞬间，辣先窜到嗓子眼，又被香微微挡了一下，辣和香便在嘴里纠缠，令人胃口大开。一碗刚泼的热辣子，常常令食者吃撑而后快。

最令人难以自拔的是干馍夹辣子，这种吃法基本属于韩城特有，外地很难觅见。若是一见，上去攀谈，那人定是操着一口浓浓的韩城口音："兄弟，给你夹一块馍！"

韩城人吃的干馍有烤（本地人读ke）的、有晒的。烤出来的干馍，黄而酥，后味带甜，不适合夹辣子。而晒出来的干馍酥而脆，带着夏日阳光的燥味，配合油泼辣子简直是绝配。晒干馍必须在夏天的一个日照丰沛甚至颜色十足的日子里。青砖碧瓦的老院子里，用大炉子蒸一大笼雪白的大馒头，然后趁热剥去馒头皮，掰成一指厚的片，放在朝南的竹筛里晒。傍晚时，馍就干了，刚晒出来的干馍阳光味十足，赶紧配上油泼辣子美美咥一顿。

我小时候，家里是很少有除过平常饭食之外的其他食物的，零食更没有，此时干馍夹辣子恰到好处弥补了我的味蕾。我的小伙伴们也都如此，干馍夹辣子成了我们最为慰藉的零食。有时在教室里上课，都能听到有人偷偷吃干馍的"咔嚓、咔嚓"声。后来随着学习的进步，小伙伴们觉得干馍夹辣子的说法不太准确，改成了干馍"搁"辣子。这算是更为恰当，因为干馍太干，实在没法夹着吃，两片摞一起又太厚不好拿，只能将辣子搁在干馍上，用另一块干馍蘸着吃。其实，小伙伴们才不会在意用哪个字准确，因为在使用辣子的数量上，"搁"更多，而"夹"参照软馍夹辣子是抹上去的，数量显得少。现在看来，干馍夹辣子实在是小伙伴们成长记忆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至今日，干馍夹辣子依然是我不舍的重要吃食，然而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夜里坐在屋顶，数着星辰，吃着馍和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感觉，也没有教室里偷吃干馍的暗自爽快感觉。因为星辰还是那星辰，我却已不再是我；那教室，已换了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