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未曾离去
农历三月初二,应该是为母亲庆生的日子,但母亲却不在人世了。四年前,母亲因病辞世,离开了她恋恋不舍的家人。
母亲出身贫寒,当同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或正在学校念书时,她却早早地承担起了放牛、喂猪等繁杂的家务。加之缺衣少食,母亲的身体一直比较虚弱。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时常强忍着病痛下田干活,宁愿身体受苦也不舍得去医院打针抓药。
为了从贫瘠的土地多刨出一点儿收入,母亲和父亲不辞劳苦,把水稻田改种西瓜、黄瓜等。那时的老家交通闭塞,出行极为不便。为了赶上早集,能卖个好价钱,母亲通常是天蒙蒙亮就起床,去田地里采摘,然后再挑着沉重的担子走上十来里山路,才能到达乡里的农贸市场。为了省钱,她从清晨饿到傍晚,饿得肚子咕咕叫时,就吃根黄瓜、啃个西红柿什么的充饥。
因家里穷,母亲只上过一年学,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没有文化的母亲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对子女学习要求异常严格。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每年的开学季,总是母亲最难熬的时节。为了给我们兄妹三人攒足学费,母亲和父亲总是算了又算,凑了又凑,甚至把硬币都得搜刮出来。
1992年秋,我从乡里考到了县城的高中。当学校把录取通知书邮寄到家的那一刻,母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但母亲的笑容很快就被300多元的学杂费和每月100多元的生活费所带来的烦恼掩盖。为了筹足这些钱,即便母亲把家底都翻了个遍,还是差了50多元。怎么办?一向要强的母亲,不愿再出去借钱,跟父亲一商量,决定拿家里的“口粮”开刀。
清楚地记得,一天凌晨,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正在睡梦中的我被母亲叫醒。原来,母亲是让我跟父亲一起去县城市场卖米,顺道去我考上的那所学校看看。挑着几十斤大米,跟在父亲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山路十八弯的乡间小道上,那种滋味、那种感受,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
三年的高中时光转瞬即逝,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我却高考意外落榜。
出于减轻家庭负担的考虑,也出于从军报国的远大理想,高考失利的我决定去当兵。当兵走的那天,一向节俭的母亲好酒好菜招待了给我送行的亲朋好友。在送行的队伍中,母亲像个小孩似的,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直到我登上开往县城武装部的汽车的那一刻,母亲挥手的瞬间,我看到两颗泪珠从母亲蜡黄而消瘦的脸庞滑落。事后,哥哥告诉我,在我入伍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母亲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直至我写回好几封信,告诉家里说已完全适应部队的生活,母亲的生活才回归正常。
入伍后的军营生活严肃而紧张,但我一边习武一边从文,充分利用训练之余和节假日复习文化课。在入伍后的第四年,我考入了心仪已久的军校,实现了心中的“军官梦”。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家里时,母亲异常兴奋,逢人便说“我儿子考上军队大学啦”。军校毕业后,回到部队带兵训练,日子过得更加忙碌。在部队工作的二十多个春夏秋冬,我只回家过了三个春节,陪伴母亲的天数更是屈指可数。即便是接她老人家来部队驻地住的那一次,因工作关系加之经济并不宽裕,也未能陪她老人家尽情地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也成为我人生的最大遗憾。
2015年的夏天,母亲连续高烧一周不退。正在长沙出差的我跟部队请了几天假,陪母亲到省城医院做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大跳,是肿瘤,医生建议马上住院手术治疗。我和家人商量之后,向母亲隐瞒了病情并决定为她做手术。谁知那次手术竟然没做成功,反而加速了肿瘤的扩散。手术半年后,母亲在和病痛的顽强抗争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母亲的离世令我悲痛,让我后悔。我时常埋怨自己没有能力挽救母亲的生命,没有本事让母亲生前过上宽裕的生活,没有争取更多的时间陪伴她。母亲走后,生前的音容笑貌和点点滴滴不时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感觉到母亲依然在看着我、鼓励着我、陪伴着我。
在我心里,母亲不曾离去,也永远不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