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蟠桃树
在超市买菜,看到有蟠桃卖,忍不住买了几个。回去洗净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却是寡淡无味,半点桃子的鲜甜没有。望着这几个食之无味的桃子,脑海里关于桃树的记忆,便清晰浮现在眼前。
老家院子里有一株蟠桃树,是父亲给人家做木匠活的时候,主家送的。父亲把它种在院子东南角,靠着院子门。桃树什么时候结果的,我不知道。反正打我记事起,每年到夏天的时候,就有桃子吃。这桃树结的桃子,不是那种圆滚滚的,而是扁圆形的,中间薄,四周厚,核很小,肉质细腻、甜中带鲜,非常好吃。
桃树伴随着我的成长,越长越高,树干比海碗口还要粗,绿绿的叶子覆盖了整棵桃树,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开花的时候,常常吸引很多蜜蜂蝴蝶在树枝间穿梭。
随着春风越来越暖,那狭长的桃叶间,会有一个个青绿可人的果子忽隐忽现,每到这时候,父亲就搬了木梯子,上树修剪枝丫,并摘掉一些小毛桃。
贪嘴的我,吃过地上捡的小毛桃,酸爽得不要不要的。我问父亲,为什么要把小桃子摘掉,父亲说,这叫“疏果”。桃树上长太多果子是不行的,肥力有限,不能让所有桃子都长得饱饱的,所以要摘掉一些。
父亲又说,这人啊,就像这桃树,精力是有限的,要想做(出)点事情,就不能又想这个又想那个,念头太多,只会一事无成。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蟠桃树下,父亲用芦竹围了一圈篱笆,用钉耙把里面的土深翻了一遍,大的土坷垃细细敲碎,分作两沟三畦,种上了大蒜、黄瓜、鸡毛菜、芫荽、香瓜等蔬果,整成一个小菜园。
那时的农村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基本不买菜,地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父亲还有句老话“逢熟吃熟,胜过吃肉”,桃树下的菜园子一年到头都有菜吃,即便是冬雪皑皑,积雪底下也有绿油油的芫荽和卷成一团的黄芽菜。
等到夏季桃红瓜熟的时候,娃娃们就高兴了。农村物资匮乏,现在司空见惯的苹果、香蕉、菠萝等水果,对于那时的乡下娃来说都是稀罕物。我家的蟠桃,是全村的孩子都惦记的美味,树上伸出院子外的枝丫上的果子还未熟透,便被村里的“讨债鬼”们敲打下来,吃进肚子里了。
对此,护食的我自然很愤懑,若是被我遇着,肯定要打一架的,只不过我从小体弱多病,打架总是吃亏,哭哭啼啼回家来,母亲免不了要埋怨两句,父亲却不以为意。
等桃子真熟了,父亲便会搬了梯子上树采摘。摘桃子要爬高,父亲从不让母亲爬梯子,他站在竹梯上,双脚如生钉一般牢牢站在梯杠上,尽量舒展身子在桃叶间找寻。母亲和我站在树下指挥,“旁边有个大的”“顶上那个更大”,树梢顶上够不着的,就用一根长长的网兜伸过去套住桃子,使劲一拉,桃子就稳稳地落在网兜里。
摘下的桃子除了自己吃,还会送给亲戚和我的“冤家”们(平时打闹的小孩)。我不太乐意,父亲说:桃子今年吃完了明年还会长,“冤家”今天结下了明天就会消,不要记在心上。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后来,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老师骑着自行车来我家报信,父亲听闻高兴得像个孩子,对老师千恩万谢。当时正逢桃子熟了,父亲在桃树枝头辨了半天,非要找个最好最红的桃子摘给老师吃。我的老师一边吃桃子,一边不住地说:“这桃子真甜!这桃子真甜的!”蟠桃树下,父亲夹着香烟,一只脚踩在梯子上,笑眯眯的样子,我至今还能清晰地想起来。
结婚生子后,我多次想把双亲接到城里来长住,尽一份孝心,但父母亲总是住不了几天就闹着要回老家。每每桃花盛开的时候,父亲便会打电话来,让我们带着孩子去乡下看桃花。而现在,待到桃子熟了,指挥我爬梯子摘桃子的是我的妻儿。父亲总把最大最红的桃子挑出来,给孙子吃。
望着蟠桃树下兴高采烈的妻儿,我也开心地笑着,一如当年父亲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