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还行吧,你呢?"说出这句话时,他犹豫了。这几个月,匆匆忙忙,偶尔从县城北部的小乡村回到南部的老家,不长不短一百里。这些年里,以家为原点,上学时的三十里拉成一千里,然后转转身,又被浓缩为一百里。距离仍在,心依旧荒芜着。
透过手机,他清晰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就是絮叨,既有对研究生生活的不满,也有对前路的忧患。
大学毕业时,全专业66人,参与考研的有十来个人,可成功晋级的就三个人,她是其中之一,真是好多人始料未及的。用男314宿舍来自广西的老大的话说,她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一朝众人晓。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特别,或者存在些需要说明的意义。说到底,一个来自海南的女孩,跑到了北方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然后以考研的方式回老家,谋个好职位,是个非常不错的结果吧。
当然,要是没有大学后期的几次联系,也不会有这一天跨越半个中国,一南一北,近于天涯海角传音式的通话。而每一次联系,几乎都是她建立的。谈话内容如云烟飘散,他只记得,她抱怨过大学情感的苍白,宿舍某些人夜不归宿的随意……
"你还写东西吗?以后写那种长散文,我可以帮你推荐……" 一段短短的沉默后,她缓缓地说道。初夏的风带着来自遥远海面的湿气,让温暖中弥漫了躁动。布谷鸟贪婪地叫着——布谷布谷,他的记忆被分隔开一块块,有的写着宿舍内的狂饮,有的写着特定日子里的某种难堪,也有的写着毕业照上的流连或企盼。或许,也有一块碎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属于十七岁的失眠夏夜,一个名字因温柔而温暖。
通话持续了不到半小时,接着,他仿佛如释重负,咧了咧嘴,躺到了久违的床上。工作单位那院子里的旗杆,再次进入了他的梦里,旗子如往常一样被拉扯得"咔咔"作响,让梦跟着颤抖。
后来,她成了那家海南名刊的实习编辑,又正式入职。他们电话联系的"壮举"再也没有了,蜻蜓点水式联系只停留在了微信上。小小的软件,更小的图标和话框,成了视野所及,心之所牵。时光匆匆,治愈病痛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泥沙俱下,万物冲走,我们要么变得不屑一顾,要么踏着通向墓地之路求得另一种长生。
聊天中,她几次提到约稿。可他,一想到自己阅历少,文字深度和广度不够,便一口谢绝了。两颗行星,不会存在交集,否则只能粉身碎骨,这样的道理,谁都会懂。
再后来,后来成了名副其实的后来,夏风不再,聊天不再,青春也不再。其实,他清楚地明白,青春早就不再了,可惜的是一切都和她无关。要找个时间点的话,大概是从踏出大学校门那一刻起,所有关于青春的梦都失去了。而大家口中的那个"小二",在四年时光中,成了他不变的代号,也成了他作为宿舍老二最后的青春印记。
布谷鸟肆无忌惮地叫吧。她的心底,注定有别人,正如他的心底,永远不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