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林落霞 万叶飞花

秋冬交替之际，我喜欢走劳动路途经公园上下班，看一看公园路边那一排高大的乌桕树。每年的这个时节，是乌桕树最绚烂多彩的时候，满树的叶子由汁绿到藤黄、金黄、橙黄、橙红、朱磦、朱红交杂变化，像是要给世人展示一下由黄至红的色阶图。

偶有阵风吹过，叶落如雨，簌簌而下，轻盈、婉转、美得像转瞬即逝的梦境。抬目天高云淡，一片湛蓝，四顾树树明霞，叶红欲燃，低首落叶成堆，铺锦列秀，这样的时刻适合独行，一个人与天地同寂，才能感知季节的悠然与恬静。

前一阵子编辑打来电话，希望十一月份的杂志能以红叶为题教一下读者如何画工笔秋景。我选了一幅《秋色图》，画中玲珑的太湖石前盛开着黄、粉、浅碧三色菊花，石后有一株乌桕树，树枝上落着两只红嘴蓝鹊。画上所用的颜色极多，仔细想来应该是我画过的画中颜色最丰富的一幅，只画中乌桕树的叶子我就用了朱砂、朱磦、赭石、曙红、藤黄五种颜料反复调制，才画出了深浅有致的黄叶与红叶。

然而，就是这样花团锦簇的画作，丝毫不会令人感到艳俗，明艳的红叶、灵动的蓝鹊、淡雅的菊花、沉稳的太湖石两两呼应，将秋冬之际的繁盛与沉静、热烈与恬淡融为一体，看到眼中只觉得安宁而美好。

木心在《疯树》里写："春和夏都重用了青和绿，剩下太多的黄、红，交给花是来不及了，只好交给叶子。"于是，在天气越来越凉时，我们看到像枫树、槭树、黄栌、乌桕这些高大的落叶乔木都像是疯了一样，一改往日的低调淡然，将满树的叶子涂抹得色彩斑斓，在天地间恣意绽放着美丽。

如果季节是写在叶脉上的，春的嫩绿、夏的深绿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直到叶将离枝之前，自然的手才开始精心绘画起来，一笔笔涂抹，一片片点缀，将珍藏的颜料尽数取出，想要在天地寂寥前，完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大自然将叶子进行分染、点染、罩染，醒染，反反复复地勾画，有的叶子是纯然的黄色，有的叶子是一片火红，有的叶子是从橘红到藤黄的渐变色，有的叶子是在金色的边缘加入一点赭石，还有些叶子从汁绿到藤黄再到枫红，层层过度。每一片叶都不尽相同，每一片都开成了一朵花。

秋叶如花，却比花少了一份娇柔，多了一份静净之气，因此无论秋叶的颜色如何浓艳，骨子里却依然是安静的。春的色调轻灵而艳丽，深秋时的色调则浓郁斑斓，秋的颜色比春来得更厚重，更张扬也更沉静。

四季之中的树各有特点，春树娇艳如妆，夏树荫荫如茗，秋树浓烈如酒，冬树峥嵘如骨。而我最喜欢深秋初冬之树，喜欢满树如花的叶子，喜欢浓浓淡淡的黄、深深浅浅的红，喜欢这既浓烈如酒也静美如画的季节。

在所有的叶子落尽之前，在黄花凋零之前，就是一场颜色的盛宴。街衢的行道树统一换上彩装，绿、黄、橙、褐、朱、红交织在一起，脚下亦是斑斓一片，行走其间，只令人眼目生辉，心神生彩。

秋冬之际，天气愈来愈寒，而天地间的颜色却愈来愈暖。繁盛与萧索、热烈与静美，在这个时节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有着别样的美丽。词人说，秋冬之美是寒艳，千林落霞，万叶飞花，美得浩大，美得决绝，艳丽而清冷，是独属于这个季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