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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味道

作者: 雒应良2023/12/26散文

童年端午的时光是那样值得留恋和回味,历经岁月的磨砺,至今依然清晰。

"布谷!布谷!割麦种谷!"随着布谷鸟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唤,我从睡梦中醒来。揉开惺忪的双眼,我下意识地隔着窗棂抬头仰望天空,难见鸟儿踪影,只听着又一阵催人忙碌的布谷鸟叫声再次由近及远,悄然消逝在辽远的天空。收过麦子后,故乡的端午节是在布谷鸟叫声中度过的。

"端午节了!布谷鸟叫起了!"随着布谷鸟的鸣叫,我们姊妹几个也早早被母亲叫醒,随着她一起忙碌并享受过端午节的时光。起床后,母亲催着我们用父亲清早挑来的第一担水洗脸,说这是嫦娥夜间将药洒入井里和河中,早晨用此水洗脸可治百病。母亲接着叫我赶紧去村西头水塘边采艾草,挂在屋门或墙上,祛病驱邪。我赶忙跑去,采集艾草不仅好玩且好吃,艾叶和鸡蛋一起煮最好吃。清晨的池塘边雾气刚散,一阵微风吹过,嫩绿的艾草飘着淡淡的清香。记得初春时,艾叶刚刚长出嫩绿的芽,到了端午就成了一条条直杆往上蹿,错落有致地分布于路旁、水边。在故乡,每逢端午节,家家采艾、挂艾。母亲说,日出以前的艾草性凉,可以辟邪。日出后的艾草性热,易招邪,要赶在日出前采艾草。回家挂好艾草后,开始了我的最爱,吃艾叶鸡蛋。母亲将鸡蛋煮熟后,先放在我的肚皮上滚几下才让我吃。她说这样可以免除灾祸,日后肚子不疼。说来也怪,端午后好长时间,我的肚子没有疼过。

母亲又把我们姊妹几个叫到跟前,挨个儿用酒炮制的雄黄给我们抹耳朵、鼻子、肚脐,说这样能避瘟疫、杀蚰蜒、防蛇蝎。但用酒炮制的雄黄熏耳、辣眼、刺鼻,我并不喜欢。母亲开始给我讲凄美的《白蛇传》故事,说许仙在端午节让白素贞喝下雄黄酒,白素贞现出蛇形,将许仙吓死。"后来呢?""后来,白素贞上天庭盗取仙草灵芝将许仙救活了……"母亲的故事讲完了,我的身上也抹上了金黄色的雄黄。

童年的端午节忙碌幸福。这天的分工由母亲安排,父亲侍弄菜地,母亲带着姐姐们充当大厨,我充当看客和吃货。炸菜角是端午主食,好吃难做。菜角一般是素馅儿,以韭菜、鸡蛋、粉条为主,拌以作料。准备粉条有点小麻烦,先将粉条掰成尺把长,下滚水锅焯煮,趁热用刀将粉条切成小段。在高温下完成这一套操作是挑战,母亲在长期的劳作中手指变得粗糙坚硬,既耐高温,又抗低温。每次看到母亲边吸气边麻利地把粉条切碎,就多少明白一点生活磨炼的真谛。母亲用烫面做皮儿包好馅儿后,捏好的菜角如雏燕,整齐排列在案板上。油热八成,菜角依次放入,不时翻转,炸至两面金黄时即可。我在油锅边候着,母亲捞一个,我吃一个,轻轻咬上一口即破皮,每一口下去齿颊留香。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难忘那浓烈的香味,难忘香味中晃动着的母亲略略驼背的身影。

我们大快朵颐后,母亲又想到让她的鸟儿吃好玩好。是的,母亲把所有飞来我家院子的鸟儿视为孩子。她说,鸟儿们也过端午节。也许是鸟类能感悟人性,端午这天,成群的鸟儿飞落到院子里老椿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声煞是热闹。母亲把谷子撒出来,群鸟争着啄食。群鸟吃饱后跟着头鸟飞走了,院子里也恢复了平静。

我去欣赏我心爱的啄木鸟。那是一个雨天我在老椿树下捡到的。母亲说:"把鸟笼拿来!"我拿来鸟笼给母亲,让她观赏。她看了又看,显出几分爱怜。母亲说,啄木鸟很累呀,每天不停地啄树,要吃藏在树皮下的虫子。"你把它关笼子里,它能活吗?"我说我可以逮虫子喂养它。母亲说,它需要的是自由的生活!我听明白了母亲的话,打开鸟笼,让它飞上老椿树,它回头看了看,抖动翅膀,飞向了远方。

我多少明白了母亲爱鸟的心意。怪不得小燕子长年在我家屋顶衔泥筑巢,怪不得斑鸠在我家屋檐下安起了家,连鹌鹑也在屋檐下谋得一席之地。我又想起,有一次母亲把正在屋檐下看书的我悄悄撵走,原来是鹌鹑窝里又添了两个鹌鹑宝宝,鹌鹑妈妈要经常给宝宝喂食。

端午那天夜晚,我在母亲的故事中酣然入睡。睡梦中,我乘着一枝艾草遨游云中,看见了闪烁的繁星、皎洁的明月、黛色的远山……倏然,我又看到了村西头清清的水塘,水塘里映出了母亲那瘦弱的身影,那佝偻又有韧性的脊背……端午的味道,像极了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