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城堡

家的房前屋后，小路两边，只要有点空地，父母都会栽上竹子或树。竹子已连成了一片，这些杨树、榆树、楸树、香椿等，或粗或细，或高或低，挨挨挤挤，傍家而生，循天而长，把整个宅院揽在怀里。这一棵棵绿树手挽手，肩并肩，高高地舞动在宅院的上空，人呀，鸡呀和鸟呀，就安安生生地、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绿色的城堡里……

可能受父母的影响，我也非常喜欢种树。

1987年在外求学，当时每月的零花钱只有几块钱，在街上看到好看的棕榈树苗，就掏出一块钱买了一棵，装在书包里背几十公里带回家，种在院子里。现在，这棵棕榈树已盆口粗，几丈高，在院子里撑起了一把绿伞。

2003年春天，爷爷不幸去世。我心急火燎地到街上买东西，看到卖玉兰树苗的，尽管当时工资才百十块钱，还是毫不犹豫地掏出8元钱买了两棵。母亲看见树苗，大声斥责："大家都在忙，你还有心买树苗！"我就赶紧跑到前院，将树苗偷偷地栽在院子里。

如今，爷爷已经不在近20年了，十年树木，20年的玉兰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像个挺拔的卫兵，守护着庭院。

每次回家，坐在树荫下吃饭、休息、学习，我会告诉孩子们这些树的来历。

村庄年龄最长的树是我家门前的一棵楸树。

楸树两人合抱不住，几丈高。栽它的人已回归地母的怀抱，和它一辈儿的人或老去或已到老境，在它下面玩耍的小孩也长成大人。只有这棵楸树，岿然不动，依然茁壮成长，它像是村里的长者，阅尽杨堂村的风风雨雨，阅尽杨堂村的人来人往、喜怒哀乐，并将继续关注杨堂村的发展和变迁。

爷爷活着时说："大楸树上住着仙家呢！"逢年过节，父亲总要在楸树下点上几张纸钱……

回到杨堂村，我经常爬上东坡，登上西岭，站在高高的山丘上，俯瞰被严陵河揽在怀里的村庄，只见一座绿色的城堡睡在那片洼地，依稀听见鸡鸣鸟叫，显示着它的生机和活力。

没有树的村庄，是没有生机、荒凉的村庄。没有大树的村庄，是没有历史的村庄。没有文化的村庄，是没有灵魂的村庄。

一棵树，从种子发芽、生长，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可能没有适宜的土壤或水分，发不了芽。发了芽，可能被虫咬、羊啃，可能被风吹、小孩折断、大人砍伐……一路过来，一切的灾难，小树都躲过去，挺起来，长成了大树，如同人的一生，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每一圈年轮都贮满了艰辛。

每到一个地方，看到一棵枝繁叶茂或虬枝嶙峋的老树，我就像看到自己的长辈，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意，敬重这棵树，敬重这里的人。

所以，我喜欢种树。

我给树浇水、施肥，一年又一年，它们渐渐长大，像忠实的卫兵，为一家人遮风挡雨，守护着宅院，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它们看着房顶上冒出的袅袅炊烟，看着一家人进进出出，它们和这个家、这个村庄，包括生活在它们上面的鸟已经融为一体，它们的枝干里已融入了这个家和村庄的基因，与这个家和村庄成为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

栽下一棵棵树，树在成长，人也在成长。人老了，回归大地，但他栽的树依然长在宅院里。树老了，树的籽儿或树根发出新芽，又在生长，一代一代延续，就像家族的繁衍，生生不息。

一个个村庄，一个个家庭，一代又一代，传承着人类的历史和文化。一棵棵小树，一棵棵大树，一棵又一棵生长着，守护着绿色的城堡，传承着生机盎然的不老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