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与我
书店在城里,路径有点儿远。远即自由。这份喜悦,像中途遇见一条清白的小渠——隐于两岸老树的枝叶里,说不出的神秘。品读、体味,阳光从清风拂来的书窗照入,心内依旧充满赤诚。那些年少岁月,都还活在春天里。
推算书店的年纪,那时正值青年,虽经历一些曲折,但纸墨香雅,半点铜臭不染。书籍一本本一册册地排列,有序。看书的,也都很规矩。爱书的人只管在文字中采蜜,不觉半个晌午就已过去,无声而恬静。我常于寒暑假日去新华书店,洗干净喂鸡的手,另换一身清洁衣裳,不辱书卷的芬芳。十三岁始慕《红楼梦》,步入,寻觅,一抬头,见之端庄陈设于书架,踮脚,双手高高捧下,指尖轻抚封皮,心头燃起的惊喜火焰,真的能照亮幽暗的边缘。一直摆放书桌的《边城》《呼兰河传》,起初也因囊中吃紧,几费心思,回家后还做过类似的梦,像喝了迷魂汤,最终还是不舍,以弃买一双新鞋为代价,骑车一路笑着抱回。
长大后,我去外地谋生,暂时丢弃了文学梦想,可阅读的爱好并没消失。乘坐公交,或步行,偶然看见一家刻有红色毛体标牌的书店,眼一热乎,目光便移不开,总要进去,轻轻地去四角里搜寻。《小团圆》一上市,我就立即买下,坐于出租屋内,一口气看到暮色西沉。天黑了,人也更清冷。"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张爱玲关乎爱情的独白,却勾起了我的乡愁。恋书,就是恋家,恋乡。疏远了家乡的书店,牵连的根系也脆弱了。毕竟书是灵魂的窗棂,敞开的每一版每一页,阵马风樯都似战士角逐,撞击那些涉及个人命运的华章和低谷,方懂尘世的得失来去。
后来几经周折,我返回家乡,无所事事。于是就去看书。老街改造,书店拆迁,书籍搬运到一个临时地点,它的外观灰扑不起眼,联想起漂泊随性一事无成的自己,不免心有戚戚。可又因此觉得不孤独了,还是想振作。失业的日子,书店是最好的慰藉地,我又开始做一颗青梅似的梦……而今书店早搬去了新址,重新规划后,风貌卓然。我的生活依旧渺小,但栽的跟头少了些。因这份依赖,我时常会故意地绕去书店,哪怕只是散步,洗涤头脑的污垢,平复内心的躁动,书是另一种意义的沧浪之水。
下雨了,读一本汪曾祺的散文很适宜。凝望书店及四周,道旁树木执拗地向行人展示时间风霜侵蚀下的累累伤疤,不论是温室培育的花苗,还是罅隙的野草,无悔的是情怀。这恰恰见证了书店这些年的成长,它所走过的路。作为忠实读者,书店已蕴入我的心房,孕育种子的坚实。没有路的村庄是闭塞的,没有书的城市是荒凉的。家乡的书店,精神的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