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留下的银元
结婚时,婆母刚做了胃癌切除手术。母亲嘱咐不要提什么条件,免得夫家为难。于是,8000元包干了成家以及婚礼的一切。所有什物当减则减,所有花销能省则省,婚房非常简陋。婚礼前夕,从北京赶回来的大姐看不下去,帮我重新布置。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用木板条给一块长方形的铁丝网镶了边,全部用黑漆涂遍。等漆干了,买来几枝大型的百合绢花,斜插上去,挂在沙发后的墙上,成了异常别致的装饰画。
婚房如此,婚礼更不必说。婆家在近郊的农村,婚礼就在家里举行。那天早上,夫君借了辆面包车,一挂鞭炮就接上我,直接回到了婆家。没有任何仪式,我就已经站在婆家那间平屋瓦舍里了。房间很暗,最明亮的应当是婆母的笑脸,那笑脸是从心里盛开的。以致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关乡村极简婚宴的一切细节我都没有了印象,唯独这微笑,还留存在我的心头。同这笑容一起留下的还有一块银元。
当时婆母笑着拉起我的手,把一样东西放进我的手心。说:"就这一个了,给了你吧。"还没适应的我也没有查看,就在昏暗中放进衣袋。
跟着婆母伴着家人,给堂屋里几桌陌生的乡邻们敬酒。听着大家的恭喜话,久病的婆母开心不已。
临近黄昏,家人才又带上我和一群年轻人,回到我们的婚房——单位分的单室套间。等大家笑闹后离开,我才记起婆母给我的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块银元,暗乌乌的。我拿给夫君,他端详了一下,说:"妈怎么从来没给我看过?还是偏心儿媳妇。"又说:"给你,你就收着吧。"
第三天回娘家,我把银元给母亲看。母亲接过去,端详一会说:"还真是个老物,你婆婆这是给你个纪念,是片心意,好好保存吧。"
于是,这块银元就裹着块红丝绸,安睡在我的首饰盒里。第二年深冬,婆母溘然长逝,年仅六十。后来,老屋拆迁了,一并有记忆的物品都散失了。而我们也渐渐老去,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光。这时候,我就常常拿出那块银元,听家人津津有味地唠叨儿时种种的趣事。那银元被摩挲的渐渐光亮,宛如婆母当初灿烂的笑容。
突然悟出,所谓藏品,之所以珍贵,不在于它值多少钱,而是在它的身上积攒了记忆与怀念,也留存了岁月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