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炒米花儿
小时候过年,少不了炒米花儿。它不仅是大人小孩难得的零食,也是春节里走亲访友待客的美食。
汪曾祺在散文里头说,小时读《板桥家书》,有“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吃法也和我们这里一样,无论是亲戚朋友们来我家,还是我去亲戚朋友家,都要泡一碗糖水炒米。
我的外婆很爱吃炒米。经常泡一茶缸糖水炒米,然后慢慢地喝上一整天。炒米本是脆脆的,泡了水之后就变得柔软,吃到嘴里是绵软糟糯的感觉。看着一大碗,其实除了上面一层浮着的炒米之外,下面的都是水,就像喝饮料似的。
记得小时候,我们很期盼炒米花儿的到来,这不仅意味着有好吃的米花,还有好玩的事情。
一般都是在冬天,尤其是腊月的时候,有专门炒米花的人背着罐子炉子这些家伙什,来到我们这里走街串巷地吆喝,然后找一家临街有大院子的人家,住在他家炒米花儿。整个村里的人都带着玉米、大米和柴火,到这家人的院子里去炒米花。一年只有这么一次,所以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要炒。
被炒米花儿选中的院子,真是人声鼎沸,我们小孩子都很羡慕。一家一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队,先把东西放到炒米花人家的院子里,自己有事儿的时候就先去忙事情,没事儿的就可以坐在那里聊天。
炒米花儿需要大火,院子里烤火是再舒服不过的。一边看炒米花,一边聊天,听着吆喝声,到自家的时候赶紧把东西送过去。
炒米花的罐子经年受着柴火的熏烤,全身都是黑漆漆的,人摇着把手让它不停地旋转,均匀受热。快要好的时候,就把罐子把手提起来,将罐子几乎整个放在一个长长大大的布袋子里,布袋子开口处是用竹箩筐拼接而成,只让把手露在外面。然后抬起单脚将箩筐和罐子踩稳,罐口打开的刹那,“砰”的一声巨响,罐子仿佛爆炸起来。布袋子里白雾四起,满院都是米花的香味。
炒米花非常神奇,尤其是爆炸的那一声,就像地雷一样,震耳欲聋,威力无穷,很难想象一粒粒金黄的玉米或者洁白的大米,是怎么炸成一朵朵盛开的花儿。
晚上,炒米花儿的院子格外热闹,大人小孩们都围在院子里面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一边等米花炒成。火光映着人们通红的脸,大家高谈阔论什么都讲。有时候讲鬼故事,有时候讲聊斋志异,有的时候讲一些民间的志怪传奇、十里八村的奇人异事。
我们小孩子们听着可入迷了,好像有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我们的眼前展开。讲到紧张处,突然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声响起,更是让我们吓得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般一蹦三尺高,放声尖叫。大人们被我们滑稽狼狈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整个空气中弥漫着快乐的氛围。
炒米花的人一般在村子里面歇一夜或者两夜后,就赶去下一个村子继续炒。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零食多了起来,炒米花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但我依然记得小时候期盼着炒米花的心情,还有那些炒米花的夜晚。那时的天空很黑,星星很亮,篝火很红,我们很开心,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