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照君

月光如水的晚上，母亲告诉我，琴回来了。

琴生得好看，苗条清丽，白玉兰一样开在乡村的田园上。她和我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家有棵枣树，逢到秋天，就是我们最欢喜的时候。大家抱着枣树用力摇，喊着，笑着，闹着，一粒一粒的红枣如下雨，肆意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她喜欢每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经常在月下散步，畅谈遥远的未来。

如同大地的胎记，月亮是天空的印章，见证了无数凡人离歌。我到百里外的城市念师范，琴也去了，念的是职校，据说包分配。三朝春华，她回了小县城，我继续读书。其间，她在医院影像科实习，认识了新朋友，过得充实而快乐。但现实骨感，工作始终未能落实。琴为帮父母减轻负担，照顾读高中的弟弟，选择了各种零工。包装工、服务员、销售等。我多次在电话里笑她忙得连赏月的时间都没了，她回，抬头望天的空隙还是有的。

月亮繁盛时，衬得星辰云丝无处遁迹。琴听从姑姑的安排，参加相亲。一个淳朴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同是打工族，每日为小家庭奋斗。很快，琴生了个乖巧文静的女儿，照样将工作和家人兼顾得无微不至。小两室的房子温馨干净，每当月亮照进阳台时，琴会抱着女儿轻声地哼着《月光曲》："轻轻明月光，照在大海上。海上青波浪，深深入梦乡……"她微笑着看着孩子，目光沉静而温柔。

月光也不是时时都明亮，总有阴晴圆缺。琴的弟弟结了三回婚，父母跟着受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想方设法去外地包田挣钱。琴很是心疼，经常来回跑，每次都买一大堆生活用品和食物，有时，偷偷塞把钱。即使这样，琴的父母仍赶不上还债。

矛盾是在春节的时候暴发的。琴带着女儿去拜年，被弟媳妇责骂，吃了个闭门羹。她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若不帮儿媳，担心破坏儿子的婚姻；若不帮女儿，自此就少了个贴心棉袄。最后，在儿媳的逼迫下，狠心与女儿断绝了关系。琴是哭着一路走到村口的，她垂着头，拉着女儿，一步三回头地走着。这段路，是我们小时候一起散步赏月的路，是散发着烟火香气的路，记载了许多愉快的时光。而那一刻，那路，却艰难颠簸，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鞭炮声声，张灯结彩，琴走了很久，很久。

琴的母亲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虾米状的驼背女人。春风吹拂的夜晚，她经常躲在树林里抹眼泪。儿媳生孩子，丈夫摔伤了腿，一家老小都进了医院。欲哭无泪，又无人可依。她巴巴地望着那扇门，期盼看到琴的身影。望啊，盼啊，望到中秋节，望到月亮圆满的时刻，琴终于出现了。

就像月亮共属天下有情人，血缘永远割不断。愿月华照君，光辉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