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味
腊月二十八一过,母亲就开始忙活了。
一年里节余下来的麦子都被磨成了面。母亲笑呵呵地说:“咱蒸几个豆馅儿馍吧!”我们那里多是山地,穷,一年到头吃红薯和玉米,吃得人嘴里寡淡得很。要是过年能吃上几个白面蒸的豆馅儿馍,那简直就是大典。
母亲开始动手做馅儿。馅料是我们家乡产的柿子皮和红豆。母亲把它们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焖,然后拌成稀烂的紫泥。母亲手脚麻利地一通忙,一会儿工夫,豆馅儿馍就上笼了。灶台里的干柴噼里啪啦地响,锅里的水汽幸福地随风曳动。我们姊妹几个围在锅台边,盯着那些跳动的火苗,不住地咽口水。
终于揭开了锅盖,蒸汽扑面,笼罩了母亲的脸。母亲眯着眼,慢慢吹开那些蒸汽,用事先准备好的竹签,蘸上颜料,在胖乎乎的豆馅儿馍上一阵轻点。一朵朵梅花在水汽氤氲之中绽放。
母亲把豆馅儿馍分给我们每人半个。我们欢叫着跑开了。
母亲拿一把小铲子,拨开积雪,把地窖里的萝卜和葱拾进篮子里。葱和萝卜都沾着泥土的气息,腥腥的,有股春天的清香。
母亲坐在一个小矮凳上,细细地洗。腊月的寒风,狠狠地吹过,母亲通红的手,衬着萝卜的青、葱的黄,在我的眼里格外分明。
那年月,我们难得吃上一顿饺子。母亲想用她精巧的手艺,把这些素鲜的东西调出别样的滋味,好给惨淡的年景,添些迷人的向往。
煮、榨、剁。丁儿状的红白萝卜,掺上面酱、辣椒、茴香,在铁锅里不停地翻炒。香味迅速弥漫开来。于是,山村的夜晚在袅袅的酱香里,显得温暖而恬静。一年里所有的不安和忧愁,也都被这浓浓的年味挡在了外面。
母亲把红薯粉子倒在瓦盆里,用水和匀,然后抱来一捆劈柴。山区柴多,母亲一年四季烧柴做饭。
水开了,母亲把和好的粉汁徐徐倒进锅里,用小面杖慢慢地搅动。粉汁的颜色由浅而深,待变成青灰色时,火候就差不多了。
母亲把烧好的凉粉盛在一个个大碗里,冷成一只只粉团儿。粉团儿晶莹剔透,像硕大的玛瑙。待到吃时,把它们打碎,和野木耳、山野菜、萝卜丝、小菠菜一同烩汤,味道鲜美极了。
三大件做好时,母亲的年夜饭基本上备齐了。这时,外面的鞭炮声开始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新年大张旗鼓地降临了。
以上这些片断,是我每年都要给儿子讲的年关旧事。儿子听完,盯着我问:“爸爸,在老家和奶奶一起过年,真的这么有意思吗?”我看着儿子质疑的眼神,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儿子。年味都是有根的,它是爸爸永远的乡愁。几十年了,爸爸一直都没忘记!”
母亲今年八十三岁,儿子也已经十五岁了。这些年总被一些事情耽搁着,一直没带儿子回过老家。
看来,该回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