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画
一辈子与文字打交道,于书画却是门外汉,画家巫惠渊是我不多的画界朋友之一。虽然不能道出他作品的一二妙处,但我知道,他有今天的成就,确实来之不易。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石马乡政府工作,他在石马中学任美术教师,因此便成了朋友,也有了不少交集。
一次,我到他家去玩,看到他家堂前他父亲的遗像,便聊起了家事,因此也更加对他敬佩不已。
他的父亲早逝,从小惠渊便和母亲相依为命,用家徒四壁可以形容他当年家庭的状况。生长在农村的惠渊上小学时就酷爱画画,可家里穷得连买笔墨纸张的钱都没有。疼惜他的母亲,不忍让他放弃爱好,便常常上山打柴卖点钱,一是买些盐油、煤油等必需品,二是挤点钱为惠渊买点笔墨纸张。
一次他见妈妈打柴回来,眼睛充血,心里很难过,便要陪她上山打柴。母亲总是劝他:你还小上山打柴会累坏身体,我们家指望着你啊。
后来惠渊知道野外的蝉衣、蛇蜕可作为药材卖钱,于是在各村及山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弥补了一些家用。
印象中,搞艺术是很贵族的爱好,而一个农村孩子竟有如此爱好,着实令我好奇。
我和惠渊常常无话不谈,一次忍不住问及此事。他告诉我,还是在石马中学上初中时,对画鹰有了兴趣,经过认真揣摩,刻苦钻研,终于可以把鹰的羽毛画得逼真,眼睛画得很活。那年一幅图画《雄鹰》,在“八一”前夕,被县里选中,送到镇江市展览,对他鼓舞很大。
虽然佳作不断,但他从未满足过,仍然一直刻苦创作,经常到深夜。担心他的健康,每次碰到他,我都提醒他注意身体。他说十多年来,每天凌晨四点起床,跑步锻炼一个多小时,哪怕是三九严寒,雷打不动,锻炼回来后,继续作画。他说没有好的身体就不能把工作做好,把画画好,不能成就事业。人一定要坚持吃得了苦,现在这点苦算不了什么,从小作画,冬天两小时冻得像红紫萝卜都在坚持,***妈看到舍不得,每次都劝他休息,他都要安慰妈妈,同时暗下决心,坚持作画,更加努力地刻苦钻研技艺。
1987年3月19日,柬埔寨王国西哈努克亲王偕夫人莫尼克公主来到镇江金山寺,有关方面赠给他们的两幅画,一幅是唐朝以前的金山双塔,另一幅是现今耸立金山寺的慈寿塔,皆为巫惠渊所画。
惠渊在艺术之路上成就斐然,家中各种获奖的纪念册、纪念章,琳琅满目。他的《深壑幽然》《野山渡亭》等多件佳作,与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等巨匠作品一同入册《中华当代文化精粹博览会优秀作品集》。
但他对自己的作品谈及甚少,念念不忘的是他的母亲和妻子。
还在学校教书时,他家中有三亩多责任田,进入农忙季节,中午在学校碗筷一丢,便急忙骑车四五里路,回到家中帮助妻子抢做农活。他说,自己多做一个小时,妻子就能省下一份力。
但他实在太忙,无暇顾及家中,妻子成了贤内助,帮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洗澡洗脚,还要兼顾好三个孩子。积劳成疾,一次他妻子从医院回来,脸色憔悴,原来的嗓音高亮甜脆,一下子变得很低弱,惠渊见了顿时热泪噙在眼中荡漾,他哽咽着说:我一定要努力作画报答你。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妻子因劳累过度,患上了胃癌。惠渊寻遍名医,妻子终因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让他悲痛欲绝。
惠渊没有倒下,他化悲痛为力量,终于迎来了事业的巅峰,成为特级书画家、中国书画艺术研究会研究员,被中国现代青年书画家协会聘为常务理事。
2017年,因为公路拓宽,我老家被拆迁,搬到了市区,与巫惠渊见面的机会少了。去年春天,应惠渊之邀,到他家中做客,他还约了原来在石马中学的几位朋友老师陪我。
闲聊中得知,惠渊在创作之余,将很多精力放在培养学生上。退休后十多年来,自费办起了“工艺绘画班”,经他悉心指导,有四十多名学生考取各类高等院校,至今与惠渊通信联系不断。
惠渊是性情中人。每年清明、冬至等重大节日,惠渊都不忘在慈母和贤妻的遗像前,递上一杯热茶,奉上一份供品,深深地三鞠躬。
我眼中的惠渊不是光环缠身的画家,而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朴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