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张白面饼

那年，我要外出参加升学考试，路上来回得三天时间。当时伊川全县仅有五所初中，要考取并不容易。对此我无知无觉，而最关心的却是舌尖上的问题——路上用什么填饱肚子。

缺吃少穿的岁月，饥饿折磨着人们的神经。老娘是一位精打细算的持家人，做饭只差数着米粒下锅了，而她的规矩更是近乎严苛。我能不担心肚皮吗？

谜底揭开了：不是红薯面窝窝头，是玉米面掺了白面的烙饼！在当时，这可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啊！尤其让人咽口水的是，里面竟有三张纯白面烙饼，闪着油亮亮的光！这十张饼，就是我三天外出赶考的贴身行囊。按母亲的规矩，这饼只能给有特殊使命的离家人吃，其余人都不能碰。

老娘烧过香许罢愿，全家出动，送我上路。我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只听弟弟一声喊：“哥，你要是考不上，把饼吃完了再回来。”大家都愣了，我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石化成雕像！那时弟弟五岁。这事后来常被人们说道，每次提起，大家都笑成一片：真是童言无忌啊！

但是，接下来的事，大家都咧着嘴却笑不出来了。我掏出一张白面饼送给弟弟，他伸出手的同时，遇上老娘严厉的目光。我们都知道做错事的后果：那就是双双挨打！我手托烙饼僵在半空，弟弟缩回手的同时还连连摆动，表示不要，还讨好地瞅着母亲。弟弟那欲接还休和讨好母亲的样子，锥得我心里阵阵发疼。我红着眼眶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考试完了。我看着自己硬省下的那一张白面烙饼，咽着口水把它包严实，生怕它无端飞走了，装进包里挎上肩头，踏上了15里的回家之路。对一个少年来说，徒步15里，有点像长征。后来发现，路漫漫兮不足惧，路上的饥饿才是最难抵抗的：浑身一阵一阵冒虚汗，头重脚轻，走路直打飘。我忍不住摸包里的饼时，离开家的那一幕便跳到眼前，又触电般把手缩回去。走走停停，歇歇再晃，望不断的那条黄尘路可真长啊！

终于挨到家了，我看见院门就想哭，抱紧路旁那棵熟悉的梧桐树喘粗气。全家人迎出来，弟弟跑在最前面。我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白面饼拿出来给弟弟，并眼神示意他非接不可。我再也不避老娘的“规矩”当头了，就是狂风暴雨也认了。

意外的是，母亲格外柔和，一丝微笑飞上她的眉梢，掠过嘴角。弟弟拿饼撕成两块，出人意料地送一块到母亲嘴边。母亲一把将弟弟揽进怀里，别过脸去。那一刻，我分明看见母亲眼里闪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