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里灯火亲
过节,其实就是亲人的团聚。
爸爸走了一年多了,妈妈对我们说,你爸爸走了,我们还要把节过好,你爸爸在天上望着我们哪。
人间的节日,天上的眼睛,遥遥相望,思念无绝期。
端午节又要来了,妈妈开始忙碌了。一大堆杂乱的事情堆着,我妈像拆打结毛线团一样,一团线一团线地拆开,劳累之后她又有一种满足的舒坦。
我妈端午要做的事情,比如用竹蒸笼蒸粽子。首先把蒸笼拿出来洗净,准备糯米、红糖、红豆、枣子、花生……这些食材,我妈要老家村子里产的,粽叶也要老家的芭蕉叶,这样蒸出来的粽子,才有老家最地道的味儿。
我妈进城后这些年,每到端午那天一大早,她就开始用传统古法蒸粽子了。锅里水汽腾腾,大蒸笼里盛满了饱满憨实的粽子。我妈蒸好粽子后,她就忙乎着给楼上楼下邻居送粽子。我妈佝偻着身子,赔着笑,挨家挨户敲响门,柔声问:"有人吗?"人家探出头来,一看又是我妈送粽子,客气地收下,还喊我妈进屋子里去坐坐。
当初进城,我妈特别不适应城里人一回家就嘭的一声关上门,那刺耳的声音仿佛狠狠推了我妈一个趔趄。我妈就用那颗在老家村子里古道热肠的心,把整个楼栋人家起了厚茧的心,一颗一颗焐热了。我妈真有老母鸡的心肠,见一个鸡蛋,都有卧上去孵一孵的愿望。后来,楼上楼下人家关门的声音变轻了,吃饭时,还常常敞开门,哪家有好吃的,会端着菜碗给大家分享一下。
这些年来,一些传统节日的味道,在城里似乎变得淡了。早些年在老家村子里,过节最大的奢望是满足口腹之欲,很多时候过节,就是对美食的念想与召唤。但而今对食物的守候,早已没了那些年的热情,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困扰着城里人。过节的憧憬,也如昨夜星辰闪烁,隐藏在云层里了。
我爸生前也常叹息,过节的气氛淡了。我妈就是不服气,质问我爸,哪里淡了嘛,是你人老糊涂了。有一年端午节,我爸问我妈:"你晓得端午节咋来的吗?"我妈从厨房出来,拍打着围裙说:"端午节就是端午,有个啥来历。"我爸的那点文化就派上用场了,他跟我妈讲端午的来历,说是为纪念沉江自杀的屈原设立了端午节。我妈糊涂了,人死了,后人还吃粽子来纪念啊,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嘛。我爸叹了一口气:"像你这样胡扯,历史学家也跟你说不清。"我妈虽然弄不明白传统节日的翔实来历,但清明、端午、中秋、春节,这些节日来临前,我妈无论在乡下,还是在城里,都要认认真真操办。清明,给先人烧冥钱,端午蒸粽子,中秋做老月饼,春节为了除夕晚上的团圆宴,更是从腊月就开始忙得团团转了。这些节日,都少不了一大桌丰盛的家常菜,除自家享用外,也用来款待老友和邻居亲友。这桌飘香的饭菜,也是我打开家门的密码,是灯海摇曳里接头的信号。
一个文友说,我们的生活是一块粗布,只用很少的一点来缝制欢喜幸福,其余都变成了对付生活残渣的抹布。灰尘滚滚的行走中,我停顿下来,望一望我妈在节日里磨盘样转动的身影,我突然明白了,这些节日里的忙碌,对我妈来说,是一种不会停下来的仪式,这种仪式抚慰着她的心。因为我妈的心里,有个巨大的渴望,那是对孩子亲人归来的殷殷等待,那是对邻里人家表达和睦期盼的真切心情。
今年端午,家里少了那个常常陷入老沙发独坐叹气的老头儿——我亲爱的爸爸。但我们还是好好过上一个端午节,生活里不能没有仪式感。在端午节的悠悠粽香里,家人团坐,灯火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