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

在国外上大学的儿子近来情绪有点失落。太太经过旁敲侧击，才知道他与暗恋的女孩无疾而终。我不禁想到我上高一的时候发生的事。

因为爱好书法，父母为我找了位老师。于是，每周六九点到十点半去老师家里上课。

离老师家有八九站路，那时还不会骑自行车，我每次都是坐公交出行。

那年暑假，周六上午八点半我与往常一样坐上了去老师家的公交车。当天车上人不多，因为容易晕车，我选择了前面靠窗的座位。五分钟后，从后门上来了两个人，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我的心就开始狂跳不止。

两人都和我一般大小。少年英俊阳光，温润如玉，瘦削挺拔，穿一身浅驼色亚麻休闲装；少女面容清秀，剪着齐耳短发，上身穿月白色真丝盘扣中装，下身穿一条同色的真丝百褶裙。上衣的胸部用粉紫二色细细绣了一道花卉图案。

两个人坐在后排的空位上，从上车就一直默不作声。我对那位少年倒没什么，而少女的装扮让我联想到《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和《暗恋桃花源》里的女主角，她的气质犹如刚露尖角的小荷，又仿佛从民国穿越而来，就带着书香安静地坐在我斜对面，她的容貌和温柔吸引着我的目光不忍转移。她和少年明显是认识的，可又不像是情侣或兄妹关系，因为他们一点都不亲密，肢体上始终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连衣服的触碰都没有，在他们之间留着一个拳头大的空隙。

这让我不禁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惊喜。还没等我回过味来，这两个人就下车了，此时离老师家还有两站路，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车门关上前的一瞬间，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就下了车。我就像个傻子似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在前面靠着树荫慢慢走着，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夏日的阳光从树叶间洒在这对璧人身上，有一种梦幻的感觉。终于，他们在一栋小洋房前停了下来，男孩打开外面的铁艺大门，侧身站在门边让女孩先进，女孩犹豫了一下，显得颇不情愿，但还是迈了进去，男孩关上铁门，和女孩一前一后走进洋房。

直到两人从视线消失，我才想到上课的事。重新坐上公交车，到了老师家也没解释迟到的原因，下课后垂头丧气地坐上回家的汽车。中途靠站时，前面一辆公交车也在下客，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少女竟又出现在我眼前。我一下来了精神，跳下车快步跟了上去。

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一直在心里酝酿着如何与她搭讪。随着女孩穿过古街，来到了博物馆。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外国男人，从外表看起码有三十出头。女孩老远就冲着他又是微笑招手，又是碎步小跑，和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外国男人迈开大长腿，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搂住女孩纤细的腰肢，女孩小鸟依人般地把头靠进他的怀里，男人还旁若无人地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两个人紧挨着走进博物馆。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

我恨恨地想，她应该出自传统家庭，怎么能爱上一个外国男人？

我不禁黯然神伤，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在我眼前，可她却不属于我。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夏荷，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自己，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太太在一边安慰着儿子，我却回到了青涩的岁月，不知说些什么。